圣逾下来的第三天,六部已经筹备好驰援扬州的物资,皇帝也从御林军中抽调了一百人马全程护送。
朱雀宫门大开,沈知修身着明黄色礼服,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整齐有序的队伍。
天子亲临,百官随行。
等老太监拖着细长尖锐的尾音宣读完圣旨后他才开口道。“扬州瘟疫迫切,前路凶险,待诸位平定后,朕当论功行赏!”
底下“微臣定全力以赴,不辱使命”的回应掷地有声。
沈栀禾也朝他盈盈一拜,恭敬的俯首作揖。
沈知修在人前一惯装的有模有样,面露担心嘱咐她道。“凡事不要逞强,临仪如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大可传信回来,朕替你决策。”
少女唇角浅弯,抬眸与他对视。“能代替天子亲征也是临仪的福气,臣妹自当三思而后行。”
两人又陆续你来我回的说了好些场面话,待玉阶上的铜鹤香炉吐出最后一缕瑞脑青烟时,老太监这才适当出声。
"吉时已到——请长公主出发!”
随着宫门鼓声敲响,队伍缓缓行动。刻有“大邺”两字的旌旗在最前方迎风飘摇,百里长街上也围满了观看的人群。
瘟疫的消息一经扩散,长京的百姓也在议论纷纷。
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今听闻天家公主主动请缨出巡,他们也都出来一睹为快,更有甚者还在夸赞沈栀禾,说她神女下凡,菩萨转世。
疏月听见后将这些话都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了她家殿下。
少女正在马车上对比物资清单,闻言落笔轻笑。“我只是承担了我身为公主的责任而已,哪里担当的起他们这样的追捧。”
“但是奴婢觉得殿下你很勇敢。”疏月神情认真,用一双秋水瞳温柔的望着她。“秦相说他们讨论了一夜都没有官员愿意挺身而出,礼部推举你出去顶事,公主都没有半分推诿之意。”
“倘若殿下能踏入仕途,奴婢瞧着公主你定能大有作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栀禾垂眸摩挲着宣纸上的玉玺印陷入了沉思。
大邺自立国以来都是男子当政女子理家,“朝堂无罗裙”的观念根深蒂固。哪怕先帝对她爱如珍宝,委以重用,但也从来没有动过让她继承皇位的念头。
更何况她插手朝政的本意是想铲除世家肃清朝堂为前世罪孽赎罪。
若她执意掀翻棋盘覆手为雨,凭眼下的势力也根本做不到改革科举放开限制,让女子入官一事,说不定还会遭遇阻扰,受万人唾骂。
沈栀禾想到那些御史口诛笔伐的情景就闹心,她暗自叹了口气,暂时将这事抛之脑后,专心致志翻阅医书,毕竟眼下之事才最为紧急。
*
月夜郊野,草地上洒落了满地碎银,老松虬枝也在暮风里簌簌抖动。
这支上百的队伍就在溪边平地上歇息修整,架锅烧饭,沸水咕嘟咕嘟冒出声响。
疏月端着晚膳正想去马车上找她家公主,无果后又搜寻了一圈才发现沈栀禾在和方太医闲谈。
少女裹着轻薄狐裘,手里拿了本《本草纲目》,神情认真。“方太医可知如何分辨白附子和天南星?”
“两者皆为毒药,不过天南星多断面黄芽,毒性更甚一筹。”
方延摸着半白的胡须,目光稳稳的落在她作满注解的书籍上。“殿下何时对医术感兴趣了?”
“扬州瘟疫来势汹汹,本宫也想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长京与扬州相隔千里,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也需三日左右,这段闲暇时间足够她自学涉猎一些基本的药理通识。
闻言,方太医面带赞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疏月打断了。
“殿下,该用晚膳了。”
她端来的托盘上放着几碟精致小菜,最中间的瓷罐里还盛着热乎乎的汤。
主仆二人就地坐在帐篷旁边的石墩上,沈栀禾接过勺子尝了一口才发现那是兔肉羹,味道鲜美,肉质纯粹。
“有人去打猎了?”
两地距离远,为了方便保存,六部筹备的都是风干肉类和腌制的蔬菜,活物基本没有。
“是裴公子射到的,他怕殿下食欲不振,偷偷吩咐奴婢开小灶炖的。”
沈栀禾静静听完她的话后,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此刻在帐篷里歇息的裴时逾坐不住了,掀开帘子和沈栀禾对视,直白道:“殿下可真是把微臣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沈栀禾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神情自若,装的一派坦然。“生气了?”
“不至于。”
她舀起一勺浓汤,琥珀色的汤面倒映出空中月影。“你向来做事都只凭目的,从不节外生枝多此一举,拿这个讨好我是想得到什么?”
“殿下多虑了,这是陛下的意思,他让微臣在出巡途中好好保护公主。”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将沈栀禾鬓边的金丝累珠步摇都映得流光溢彩,少女面容昳丽,笑起来时眼尾都轻微上挑。“监视让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做御史果然很适合你。”
裴时逾目光沉沉的落在她眼眸,倾身逼近后又压低声音道:“微臣是你的人,谋士不侍二主,殿下大可放心。”
“你本来也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沈栀禾莹白指尖轻点在他心口,高高在上的睨着他。
青年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想起上辈子她威胁他扬言要断他官途之时也是这般胜券在握。
夜风骤起,远处传来角弓紧绷的咯吱声。沈栀禾裹着的狐裘都被扬起,寒意灌进来使她的身子微微发颤。
见状,裴时逾修长手指擦过她耳垂,将披风带子打了个复杂的结。“春寒料峭,夜里寒凉,殿下该多注意。”
“知道了。”沈栀禾后颈被他触碰时感觉到的凉意还未散去,鼻翼间也都是他靠过来的松烟墨气息。
“微臣送殿下回马车。”
疏月早在他们两人谈话时就默默退了下去,裴时逾遣人将这些瓷白碗碟收拾后就抬脚往营帐对面走去。
帐篷的帆布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暗红火舌正舔舐着半截枯松枝,树皮蜷曲成碳化的蝴蝶。
篝火在五步外的碎石圈里劈啪炸开火星时,裴时逾伸手将她拉开,提醒她不要被烫伤。“当心。”
沈栀禾点头应声,算作道谢。
等到了马车前,裴时逾借力扶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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