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偶尔会来梁初灵学校找一位教授、也是李炽的朋友拿点资料,有时会顺便在食堂和教授一起吃个午饭。
这天教授吃到一半,又被电话喊走,李寻于是独自坐着安静吃饭。
两个显然是音乐附中风云人物的男生端着盘子过来,语气看似友好实则审视:“嘿,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经常看见你。跟刘教授很熟?”
另一个没等到李寻回复,生怕自己的嘴不说话就要锈:“听说你是李炽的儿子?那奇怪了,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号?
上一个接嘴:“李炽教不出你?那她到底行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也跟着笑。
李寻不太习惯这种社交压力,也不会骂人。一般没想好怎么说他就索性不说。
此刻不说肯定是不行,他正想着怎么礼貌回应呢,一个餐盘哐一声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梁初灵端着堆成山的饭菜一屁股坐下,眼皮一撩,目光扫过那两人:“干嘛呢?查户口啊?关你们什么事呢我请问呢?他跟我一起的,有意见吗我请问呢?要问李炽老师怎么样,自己去考她学生啊,背后打听多没劲,怎么不考?是不想吗?”
刚才还带着嬉笑的两个男生一动不敢动,不怀好意的打量碎成了慌张。
“梁师姐。”其中一个反应快点的,立刻用了敬称。
附中里能被称一声师姐的,都是能力和资历被默认顶尖的存在,梁初灵十五岁就在央音开过大师课,而每次每次在附中琴房练琴或者有观摩演出,门外都挤满学生。
“梁师姐好!我们就是跟李寻同学打个招呼。”另一个也赶紧找补。
梁初灵:“跟他道歉。”
两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完了两个字。得罪梁初灵,以后还想不想听她的大师课?“对不起!李寻同学!”几乎是异口同声,鞠躬的幅度乱七八糟,“我们刚才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李寻还是只说了句:“……没事。”
梁初灵这才像是满意:“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两人如蒙大赦,溜得比来时快多了。
梁初灵转头就把餐盘里的青椒夹到李寻盘子里:“尝尝这个,我们食堂唯一能吃的。下次有人烦你,你就说等梁初灵,他们就不敢惹你了。”
说完继续夹。
李寻看着盘子里的青椒愣半天,不太习惯这种关照,也不知道该不该吃。
只能说一句:“不用夹给我,你自己吃吧。”
梁初灵把青椒全部夹完,说:“我不爱吃青椒。我们食堂浪费食物扣学分。”
李寻:……
梁初灵没管他,很快吃完,然后一路送他离开了附中。
晚上放学,梁初灵上了司机的车。
上车就把眼睛闭上开始睡觉,她就是能抓住一切时机开始睡觉,让人羡慕。
司机停在家门口。
天还没黑,但别墅依旧灯火通明,一种饱满的空旷。
张阿姨从厨房:“初灵回来啦?饭马上好。”
“谢谢张姨。”梁初灵换了鞋。
餐厅长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碗筷只有一副。
“我爸呢?”她坐下来,拿起筷子随口问。
张阿姨一边擦着灶台,一边回答:“先生下午来过电话,说有个应酬,不回来吃。”
梁初灵没什么意外。重要应酬,永远都有重要应酬。
梁大老板的钱包和他的时间成反比,钱包越鼓,在家露面的时间就越少。
她默默地吃着饭,张姨的手艺没得说。
手机响了,梁初灵接起来视频通话,继续扒饭。
“宝贝儿!下课啦?”妈女士的声音雀跃,“妈妈在巴黎呢!这边正在办展,哎呀好多好看的新款,我给你挑了几件。”
“谢谢妈。”梁初灵嚼嚼嚼。
“李炽老师那边怎么样?没骂你吧?我跟你说,她那个人就是要求高,你忍着点,跟着她能学到真本事。”
“我知道,她没骂我。就是练琴。”虾的须须卡牙了,梁初灵对着摄像头开始剔牙。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给你找的老师能差吗!我跟你说,我今天看到一条裙子,简直写了我的名字。就是颜色有点犹豫,蓝色还是红色?你觉得呢?”
梁初灵说:“都行。”
“哎呀你给点意见嘛!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审美。我两件都买了!对了,你吃饭没?”
“正在吃。”梁初灵剔完牙,心里无语,寻思这不是开着视频呢吗,好歹看一眼呢,看一眼不就知道我在没在吃饭了?
妈女士全程驾着手机忙忙碌碌在地上无数个包装盒里翻找。
“吃的什么呀?别老吃那些垃圾食品,让阿姨给你做点有营养的。”
“阿姨做了大虾。”
“虾好啊!补充蛋白质!你多吃点!妈妈这边信号不太好……”
妈女士兴致勃勃一边翻找一边随机试几件衣服一边分享着购物经和旅途见闻,偶尔穿插一两句模板问询。
梁初灵嗯嗯啊啊应着,心里那点因为合奏带来的情绪,被烦躁取代。
挂了电话,饭也吃完了。
张姨收拾了碗筷,客厅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梁初灵蹬蹬蹬跑上楼,钻进琴房。
这间琴房比李炽那个专业琴房小一点,但隔音效果同样好,是她爹用钱堆出来的。
她弹李斯特一首技巧艰深、情感浓烈到几乎是癫的曲子。
手指跑动,力度大,像是在搏斗。
但弹着弹着,脑子里却冒出李寻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他说话时慢悠悠的语调。
“我妈随便教教,我也弹得还行。”
“我也是我爸我妈生的。”
一份置身事外的温和,有点刺眼。
白键看起来像他的手指,黑键看起来像他的眼睛。交织在一起,却一点都不像他,反而更像她。
梁初灵停下手指。
烦死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
李寻和李炽坐在餐桌旁吃外卖。
李炽最近不知道在哪儿不学好,有点身材焦虑,李寻倒了碗热水放他妈妈手边让她过遍水涮着吃。
“梁初灵天赋很好。”李炽说。
李寻嗯了一声,他又不是聋子。
“手指条件和乐感,都是顶尖的。就是有点浮躁。情感投入太依赖情绪,不稳定。高兴的时候能弹出花来,心里有事,就像刚才那样,只剩下炫技和噪音。”
李寻把木耳炒肉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李炽不爱吃木耳。又把锅包肉推过去,再看着自己妈,装模作样的把锅包肉迅速的过了遍水再塞嘴里,李寻有点牙疼。
拿舌头抵了抵牙再回复:“她才十六岁。而且家里可能最近有事。”
说完他自己都呛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梁初灵家里有什么事,只是凭感觉。
李炽看了儿子一眼,有些意外他会接话,但没追问儿子的感觉。
她尊重李寻的所有选择,包括弹琴的还行,包括他交什么朋友,包括他未来想做什么,当然也就包括他的感觉。
只是说:“情绪是音乐的一部分,但不能被情绪奴役。要能控制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控制。再者说了,年龄不是借口。你不也才十六岁吗?”
“她跟我不一样。”
“是不一样。”李炽没否认,知道儿子在指什么,但也不允许儿子看低他自己,“但你引以为傲的本就不是弹琴的天赋,何况你弹琴也并不差。”
李寻没再说话。
他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不是对于自己。
他又不是傻子,也学音乐了这么些年。对自己十分了解。
李寻的不以为然是对于梁初灵。
他想说:我们又怎么会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呢?
但他没说出来。
李寻知道妈妈看人很准,尤其是在音乐和与音乐相关的人上。
他只是莫名其妙觉得梁初灵不是看起来这样。
那个会因为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就去搞亲子鉴定,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话笑得前仰后合,会帮还并不熟的他解围的人,只是看起来张牙舞爪。
接下来的几周,李寻来琴房一起上课的频率变得异常高。
几乎每次梁初灵过来,都能看到他在。
还是那副样子,话不多,脾气好得不像话。
梁初灵有时候弹烦了,会故意制造出一些恶音,李寻也只是看她一眼,再给她点些水果饮料什么的,跟哄着她弹一样。
梁初灵确实心里很烦。根源在她爸身上。
那天她自己的平板摔了开不了机,她用完她爸书房里的电脑查资料,关掉浏览器时,不小心点开了历史记录。
里面有一个陌生的网址,她点了进去。
是一个私密的图片分享链接,需要密码。
她试了试她爹的生日,她妈的生日,都不对。最后,她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链接打开了。
里面没有多少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自拍照,在不同的场合,穿着漂亮的衣服,笑容明媚。
最后一张,是那个女人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只拍到男人的肩膀和一部分侧脸。
男人手上什么也没戴,这还挺少见的,也没有手串也没有表,光禄禄的。
梁初灵以前一直因为这个而觉得她爹不复杂不浮夸,挺清高。
哈!
现在梁初灵猛地关掉了网页,再一把清空了历史记录。
出轨。
她爸出轨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告诉妈女士吗,可妈女士会信吗,她会大哭大闹吗,还是离婚?离婚了她怎么办跟着谁?
梁初灵给妈女士打电话,想听听她的声音,自己再暗示点什么。
但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后来妈女士回了个信息,说在看秀,信号不好,有事回去说。
梁初灵看着那条信息,有点烦躁,但又有点庆幸,因为她完全没想好如果妈女士接了电话,那么她该如何开口。
她只是一腔冲动。
除了冲动什么也没有。正如她一把清空了浏览记录,而忘记了需要这份浏览记录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她爸。
点开空荡荡的页面,梁初灵又有种被卡住牙的感觉。
小学春游时她和班上同学玩过一个游戏,叫做击鼓传花。
现在梁初灵感觉自己像那个抱着花的人,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移交的对象。
导致她看什么都不顺眼。
在这种状态下练琴,效果可想而知。
杂念丛生,手指僵硬。
这天上课她状态奇差,平日信手拈来的指法虽然凭借肌肉记忆依旧精准,但灵动的光彩消失,只剩下蛮力。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李炽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再弹一遍。
梁初灵憋着一口气,手指用力地砸。即使这样带着情绪砸下去,每个音符的响度依旧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她是难得的手大,梆梆地砸也毫无压力。
李炽手小,灵巧,看着梁初灵这么梆梆,有点想皱眉又有点觉得带劲儿,所以没制止,跟看热闹一样睁着眼睛听又看。
休息间隙,梁初灵走到客厅喝水,李寻依旧坐在老位置。
她看着他平静的脸,心里突然就窜了上来火气。
李寻真的很平静,会提前帮她准备好需要的乐谱,在她大汗淋漓时递上纸巾,在她碰翻笔袋时帮她捡起来整理好。
凭什么他能这么平静,凭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他?衬出梁初灵的惊涛骇浪。
她放下水杯,走到李寻面前:“李寻。”
李寻抬起头,眼神询问。
“你觉得我刚才弹得怎么样?”
她等着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
但李寻没有。
他认真地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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