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飞机前,宋佳玉接到卫老爷子的电话,问她几点的飞机,如果时间早,方不方便一起吃个午饭。
宋佳玉没问卫老爷子怎么知道她没在京市,想了想行程,答应了,正好,她本来就有这两天拜访卫老爷子的计划。
没想到是卫宁过来接她,后面还跟着“尾巴”,闪光灯闪烁的瞬间宋佳玉就察觉到了,立刻挎住卫宁的胳膊,说说笑笑,仿佛两人的关系并不受离婚的影响。
本来想上车后问问他知不知道卫老爷子安排的这一出戏,没想到卫宁突然发疯,跟她玩儿起了斗狠的戏码,宋佳玉顿时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致。
“听说你们路上出了点儿状况?”
保姆给宋佳玉拿了双新拖鞋,宋佳玉换上,刚进屋,就听见卫老爷子的声音。
宋佳玉看过去。
卫家人中,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卫老爷子,她跟卫宁联姻的时候卫老爷子75岁,虽然权利下放不少,但仍旧是卫家的实际掌权人。
二代里的三子二女中大儿子和二儿子在总公司任要职,小儿子醉心艺术不理家事,两个女儿中大女儿在高校教书,丈夫在政府部门工作,职位不低,小女儿招婿不离家,也在总公司工作,管着人事部门。
三代更不用说,人数众多,宋佳玉跟卫家人过过一次年,几十口子人聚在一起,还各有心思,乱打机锋,遭罪的很,实际用处半点儿没有,有这功夫和脑子还不如去公司创造点儿业绩。
这么一大家子人里,卫宁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是长子长孙,几乎在卫老爷子跟前长大,祖孙俩感情很深厚;第二,卫宁的爸爸关于恒远车企的发展主张和卫老爷子不谋而合,卫宁有天然的阵营优势。
跟他本人是不是三代里最聪明优秀的关系不大。
如今五年过去,卫老爷子已经八十,哪怕他老人家看上去仍旧精神矍铄,连头发丝都跟五年前一样梳地一丝不苟,甚至精心抹上了发油,可人一旦奔九,就算再不甘心再不服老,也到了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时候。
眼前这位老人家,显然也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
宋佳玉走到卫老爷子对面坐下,保姆端上茶水,她端起来抿了一口,苦涩回甘,很提神。
放下杯子,才不紧不慢地道:“卫爷爷,您下次如果还有拍摄需要,是不是先得提前跟我这个‘模特’说一声?我也好做做造型化化妆不是。”
卫老爷子笑:“哪里用得着?我孙媳妇可是天生丽质,漂亮的很。”
宋佳玉看他避重就轻,敛下了眉眼,没说话,也没提跟卫宁的“路上惊魂”。
这局是卫老爷子攒的,她没必要上赶着,想说的话他最后一定会说。
却没想到这老爷子特别沉得住气,直到吃完午饭,才把她叫进书房。
刚坐定,卫老爷子一改之前的态度,开门见山,“你跟卫宁在路上发生了冲突?”
宋佳玉挺无所谓,甚至笑眯眯地:“他说要带我一起死。”
卫老爷子蹙眉。
宋佳玉还在笑,“上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是我爸,我爷爷说他精神病,送进了医院,别说,效果还挺好,只呆了半年,放出来的时候懂事多了。”
卫老爷子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平静。
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听懂了,宋佳玉并不咄咄逼人,又端起茶杯,刚想抿一口,就听见卫老爷子说:“你这孩子倒是胆大。”
“胆大?”掀起眼皮看了对面的老人一眼,“可能吧,您倒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卫宁喜欢你,才会昏了头……”
“您敢这么说我都不敢这么听,就算我敢,外面那十七个女人也会笑掉大牙。”宋佳玉打断卫老爷子的话,转而道:“您不会突然改了主意吧?”
宋卫两家联姻的时候已经谈好了离婚的事,甚至以股份作保,如果他改了主意,宋佳玉还真会犹豫犹豫,毕竟不离婚,不光卫宁手里大翼的股份会整个转给她,就连卫氏总部的股份她都能分一杯羹。
卫老爷子不是傻子,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当年之所以下这么狠的手笔,是因为不离婚的话,卫家有很大的可能可以通过她拿到宋林两家,如果她跟卫宁有个孩子就更完美了,卫家可以兵不血刃,顺势接手。
可惜这一切在知道宋林两家立下的堪称俄罗斯套娃似的遗嘱后全部泡汤,哪怕生下孩子,只要不姓宋或林,也一毛钱都拿不到。
卫老爷子深深看着宋佳玉,眼角余光扫向她身后,竟叹了口气,“卫宁求到我这里,但看你的态度,好像没有转圜的余地。”
宋佳玉心中一动,微微侧身,也瞟了眼身后,这才发现门开着条缝,有人正躲在门外偷听。
想了想刚才的对话,宋佳玉心里有数了,竟有些好笑。
宋卫两家一年前开始解绑,半年前开始切割,虽然涉及繁杂,但两家联姻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就是为了保障大翼这个项目的顺利进行,联姻只是手段,所以切割的过程也算顺利,卫老爷子从始至终都是履行当初约定的态度,没道理到了最后一步了突然变卦,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却没想到他不是变卦,而是老了。
老了,心软了,念情了,狠不下心拒绝亲手带大的孙子,就拱着她演了这么一出,让卫宁死心。
但好笑过后怒气紧跟着涌上心头。
从机场到现在,这是第几出戏了?她是不是最近表现的太好欺负,让人以为她可以随意摆布?
想不如对面这老头子的意,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卫宁继续跟他闹,转而一想还要跟卫宁纠缠,她又放弃了。
如果没有之前车上那出,不离婚也行,先把股份拿到手再说,车上那事过后,她看见卫宁就觉得膈应,一个天天厮混在别的女人床上的人突然一副对她深情的样子,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生理性厌恶,嫌脏。”宋佳玉眉眼微冷,淡淡道。
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走过来轻轻关上门。
房间内死一般的安静,卫老爷子盯着宋佳玉,有那么一瞬间,十分不善。
宋佳玉不受影响,甚至倚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左大腿上,开玩笑似的说:“卫老,我演出费可不便宜,下回再有这事您得跟孙特助提前沟通,我也好提前练习练习,得让您这钱花的物有所值不是。”
“你这丫头……”
“别,这称呼太亲昵,您喊不太合适……还是说您还想让我继续当您的孙媳?”说着就要给孙特助打电话,安排股权转让的事。
卫宣援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老眼松弛,眼角下耷,表情变化不大,宋佳玉个子不矮,坐下后两人视线差不多齐平,但这一刻,从那耷拉的眼皮遮住了半个眼球的三角眼里透出精光,极其冷漠,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审视的感觉,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一般人被这样看着,难免局促不安,下意识想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妥,心中惶恐,心理上一弱,气势就强不起来,上来就被人压住,自然矮人一头。
房间内气氛紧张,窗外却阳光明媚。
书房采光很好,温暖的光射进落地窗,映红了宋佳玉的侧脸,也照在了她的耳朵上。
宋佳玉长得很美,按照刘斌的话说,就是很有气势特别御姐的美,但她耳朵形状奇怪。
多数人看人的时候只看五官,很少人会注意耳朵,可只要有心去看,就会发现宋佳玉耳骨外翻,而且外翻的不是一般厉害。
她这个人跟她的耳朵形状一样,极其反骨。
所以卫宣援气场越强越倚老卖老,她越不为所动,甚至漫不经心地转起手机。
“今天喊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大翼。”卫宣援老眼微沉,看宋佳玉不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后,接道:“大翼以恒远车企为基础发展起来,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宋氏的鼎力支持和你的殚精竭虑,我卫家不是卸磨杀驴的人家,可是,一旦你跟卫宁离婚,斩断这牢不可破的关系,股民对大翼的信心必定动摇,股市跟着波动,大翼才站稳脚跟,经不起折腾,这也是我安排你跟卫宁在机场一起出现的原因,我看了传回来的照片,你做的很好,比卫宁好。”
“过奖。”
卫宣援心底一沉,他自以为已经把自己的意图说的很明显,宋佳玉却还是那副松松散散的样子,像没听懂他的话。
不可能没听懂,那就是装糊涂?
“为了大翼更平稳更好的发展,我想了很久,认为还是由一家主导好,第一,能够稳定股市,其次,两只手表反而不知道时间,两头大的领导反而阻碍公司发展,我想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宋佳玉拍手,“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见卫宣援没控制住,挑了下眉,似乎惊讶谈话的顺利程度。
但老奸巨猾,他又很快冷静下来,甚至有点儿警惕,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卫宣援不说话宋佳玉也不说,她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盯着书柜的一角,杰克.韦尔奇和苏茜.韦尔奇共同著作的《赢》映入眼帘。
“佳玉呀。”
宋佳玉收回视线,转向卫宣援。
卫宣援忽然换了话题,“听说镇海实业中标了海市的未来社区试点项目?“
要说卫家和宋林两家最大的差别,就是卫家在政商两界都有人,这个有人跟宋林两家的有人不一样,人家是实实在在的有姻亲关系的有人,关系牢不可破,宋林两家一直缺少这样强而有力的关系保驾护航。
倒不是为了徇私枉法,只不过竞争的时候,如果双方实力相当,人家为什么不选背景更硬的呢?
这种人脉,不一定要用上,跟吉祥物似的,在后面镇着就行。
显然,这老头子有点儿顾及镇海实业这次中标的事,在试探镇海实业这次中标是不是暗箱操作的结果,如果是,能在这么大的事上给镇海实业便利,说明宋佳玉后面有背景很深的人坐阵。
宋佳玉也不问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没必要,她笑眯眯地,给了卫宣援一颗定心丸,“是中标了,过五关斩六将,纯凭实力和运气,幸好……”她指了指上面,“极其重视,谁也不敢搞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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