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思虑不周了。”李怀瑾眉间蹙着,看起来严肃极了,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散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接着他拿起那封烧了一半的信,用案边的烛火将它彻底点燃。
透过跳跃的火舌,李怀瑾看到王槊出神的目光。
他眉峰微挑,在心中对远在莫都的丹红遥寄一句:礼尚往来。
在房间里静思默想的丹红突然无故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发痒的鼻尖,暗道:这是哪个家伙在惦记我呢?
“惦记”两个字一冒头,就像是长了两条腿,撒欢似得往北方跑,叫丹红费了好大劲才抓住它,硬是给塞回心里,拿这些天看过的囫囵道理反反复复的犁,终于把这两个字碾碎了混进乱七八糟的思绪里。
只是她再无心思索方老先生留给自己的“作业”。
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后,丹红起身阖上门窗准备就寝。
同一片夜幕下。
灯火通明的营帐内。
“使安。”李怀瑾随手取镇纸将已经冷却的灰烬碾成齑粉,又笑起来,“有一件小事,劳烦你跑一趟。”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标注的一处山脉:“且请你绕过此处,请一位熟悉这片山路的樵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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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光景,可思出论断否?”方老先生悠哉游哉地斟茶。
丹红端坐旁侧,垂眸再度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后,缓缓开口:“老师问,朝中哪类人需慎行,既要慎行,当有‘行’为先,以‘行’为首,当属工部。”
方老先生笑而不语。
他端起茶盏,并没有看丹红。
丹红嘴角微微上扬,道:“学生若弄巧呈乖,恐怕就要误入歧途了。”
“哦?”方老先生看向她。
“学生的答案是刑部。”丹红回望,与之对视,“掌天下刑令,负调查、断案之责,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好不威风。”
方老先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然,刑部的每一次行动,皆事关上到达官贵族,下至斗米百姓的生死存亡,若不怀一颗慎重之心,草菅人命,那被群起攻之,也不过须臾之间。”
“昔郅都忠廉至此,犹布被裹尸;来俊臣残忍罗织,民声怨沸,斩首后被择目剜肝,身死族灭。”
丹红道:“是以,行罚一责,虽风头无两,却是针上高楼,岌岌可危。”
方老先生笑道:“为师今日无事生非一番。且问,来俊臣官至几何?”
丹红一愣,下意识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角,那股志得意满的气忽然泄去半截,讷讷道:“洛阳令、司农少卿。”
来俊臣从未入主刑部过。
“只是李唐武周之时,刑部尚不得其职,与今时大为不同。”丹红辩解。
“善。”方老先生颔首。
丹红随即明白方老先生“鸡蛋里挑骨头”的用意——她若要引经据典论证自己的观点,需得天衣无缝不容质疑才好。
她抿抿唇,道:“学生有误。慎行者,当属掌刑之人。”
昨天方老先生给她解惑时,说的也是“谏者”,而非明确指向“御史台”这个官署。
丹红此时更深刻体会到,需谨言慎行的人,何止这两者啊。
她心下暗暗感慨:方老先生不愧为历三朝之大儒,能拜他做老师实在是受益匪浅。
方老先生忽然调侃道:“不过来俊臣此人,实为承上启下之佳例。”
丹红一点即通,答道:“为谏者时,诬告成性;为掌刑者时,枉屈成风。无怪乎死无全尸。”
“聪慧。”方老先生感慨,“可惜汝非男儿身。”
丹红笑道:“老师此言差矣。若丹红是男子,要么早早伏尸北地城根,要么举着锄头耕种于荒田,安能在此夸夸其谈?”
方老先生初见丹红,眼光毒辣的老人一眼便瞧出此女心机深沉、野心勃勃。
而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竟越发喜爱这个晚辈。
年轻人,最怕不是看不清对手深浅,而是看不透自己能耐。
眼前的小姑娘却能明白自己每时每刻所处的位置、扮演的角色,审时度势,谋而后动,更不为身份地位所缚,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实属难得。
本只是打算送她一截顺水人情。
结果却多说了许多话。
倒有几分当真视之为弟子教导的意味。
这厢师生和睦,丹红便生出几分在茅屋长居的念头。
她一向下定决心就能立刻付诸行动。
遂赁了一匹牛车,到永安巷搬家。
因未尝支使陈清轮的下属,又因为某人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从不肯张嘴令他的人多关注几分丹红的动向,是以守在永安巷的护卫只当这是件平常小事,待陈清轮空闲下才向他禀告。
如此一来,纵是滚轮般的速度,赶到永安巷时,也已人去楼空。
他心里恨极了,又没法将火气撒往别处,只得臭着张脸又往回赶。
跟着他跑了一路的下属不解。
下属还当陈清轮有要事同丹红姑娘商议,随口道:“公子何不追上去?丹姑娘离开不过一刻钟。”
“我追她?”陈清轮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激动。
他怒气冲冲地说:“她屡次三番拒绝我,还一声不吭躲到方家去,我凭什么追她?”
原来陈清轮自上次晚间被丹红忽悠走,总惦记着和丹红青天白日里好好说一番话,将这“心结”解开。
谁知道次次来都扑一个空。
他又不是什么心胸大度的人,应是“忍一时越想越气”,不知怎么竟生出些被抛弃的小媳妇般的怨气,恼起丹红的不辞而别来。
再加上这些日子陈父叱责的信件雪花儿般飘到他的案头。
陈清轮不堪其扰,每每形单影只看完信件,都撒娇撒痴似的埋怨着丹红这个“始作俑者”,一句好话都不曾给他留下,就这样不见踪影。
结果这回偏偏再次错过。
陈清轮心烦意乱得紧,像是一口烈火上的油锅,正闷闷地冒着小泡,下属这番话,正似往油锅里浇了一瓢水,劈里啪啦炸开了花。
搞得被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摸不着头脑。
只是从他这态度里隐隐瞧出些什么,于是小心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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