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姈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倾,街使赶来疏散人群,转了一圈确认店内无人,问:“谁是这家店主人?”
罗姈缓步上前:“我是。”
“晌午前官衙会派人把树拉走,你不必劳心了。”
旁的帮助是一字不提。
“多谢官爷。”罗姈语气平静。
待人走后,小春啐了一口:“什么嘛,他们就是晓得这雷击木值钱!”
罗姈制止小春再言,示意跟她一起进店去。
跨过砸断的矮墙,路过七零八碎的杯盘碗著,一夕之间,在长安经营数月的心血尽付于此。
小春忍不住眼泪婆娑:“娘子……”
“嘭!”
蓦地一记轰然乍响,俩人被惊地一哆嗦。
一夜北风摧折,旁逸斜出的粗壮秃枝将桌椅彻底压碎,砸进地里。
罗姈一把将小春扯进尚算完好的后院:“把值钱的东西收一收,咱们从头再来。”
一双杏眼乌黑明亮,似乎并未受到打击。
“从头再来?”小春愕然。
罗姈飞速环顾一圈,似是下定了决心:“不错,从头再来。”
“左右修缮要花那么多银子,索性重新赁一家铺面。”
凭小春对罗姈的了解,她笃定:“娘子您是不是早就想搬走了?”
罗姈颔首:“前些天我盘账,咱们自开业来已盈百贯,但是一直呆在小巷里,仅靠秀才们口口相传,也只能赚到百贯。初入长安,手头拮据,开在近郊是无奈之举,如今咱们有了本钱,何不寻一处更好的地界,赚更多的银钱?”
当初牙人介绍铺面时,贵的她们赁不起,便宜的罗姈又看不上,牙人心中有了计较,把她们带到如今的百味坊来,指着门口的老树口若悬河,直道那是一颗发财树,多有行人在此乘凉歇脚,做食店不愁客源。
罗姈听了这话才拍板赁下,谁道牙人的话不假,可青龙大街僻远,来往多是贩夫走卒,无人会走进这样规整的食店,反倒是树下的提瓶茶人赚了不少铜板。
但是铺子都赁下了,罗姈只能自己另想法子招徕客人。
穷人身上是挣不到钱的,只挣铜板要挣到何时去,她便想出一招——
张榜引流。
她将现世还未流行一种诗体——宝塔诗,张贴于京畿书生学子聚集处,并在榜下写道:青龙大街百味坊宝塔诗会,静候君音。
一夜之间,关于新诗体的讨论就在长安铺散开来,百味坊也顺道在这些书生心底存了印象。
经营了一段时日后,罗姈深觉目前的店面还是太小,在青龙大街这个地界儿已算顶了天的富贵,但要想更上一层楼,非改址不可。
她原是想等明年租期到了再挪,谁成想老天爷倒是催得紧。
小春知晓罗姈的决意后不再多言,麻溜将细软收拾出来,拾掇到最后,她站在残垣中回首望向罗姈:“娘子……”
罗姈深知小春此刻的伤感,她心亦复如是。
环视残砖碎瓦,寒风穿胸而过,这里的每一张桌椅,每一个碗碟她都亲自擦洗过无数遍了,又岂会真的没有一丝留恋。
但沉湎伤神并无助益,罗姈素来果敢决断,她告诉自己必须收拾好心情,筹谋百味坊接下来的出路最是要紧。
要问食店开在哪里不愁客源?
非属长安城中人流最多,繁华鼎盛之地——东西二市是也。
其中,东市的燕云楼更是长安城最华丽的大酒楼,由前朝官府所建,三层相高,金檐玉柱,栋宇轩敞,极尽豪奢。朝代更迭后几经转手,听说如今的东家背后仰着大靠山。
罗姈入京以来还从未去过,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就去开开眼。
刚入坊市,罗姈令车夫停下,自行行走于闹市之中,小春不禁感叹:“还是燕楼街热闹,人挤着人,都错不开身呢。”
今日五更循门报晓将起,早市就乌泱泱涌进各路商贩,这时节看天吃饭,一刻也耽误不得。
罗姈在熙攘的人群中闲庭信步,一会儿瞧瞧钗环,一会儿又挑挑香饼子,在各色杂卖中流连忘返,几乎忘了正经事。
然而没走几步,斜前方东南巷子口似有人群聚集,罗姈禁不住好奇挤进人群中,恰一走近,就听见一人高声喧哗——
“管你南曲北曲,太平坊里的妓子不就要钱吗,小爷我有的是,不会亏待你的。”说着,竟当街动手拉扯起来。
围观的百姓瞧着热闹指指点点,还有不少认出那女郎身份的,说是什么逢莺娘子,罗姈亦有耳闻,似乎有长安第一琵琶手的名号。
这厢动静大,引来了巡街的街使,没成想那男子见了官差愈发猖狂,嚷嚷不休:“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老子姓邹!”
京城第一富商就姓邹,此子如此狂妄地自报家门,想来不会是其他门户。
邹家仅是有钱便也罢了,关键是族中出了一位娘娘,圣眷优容,抬了皇商。
这后台哪是街使们开罪的起的,不仅没管,还帮着驱散围观的百姓。
罗姈亦被推搡着趔趄了好几步,顺势被人流挤到外围。
眼见着那流氓光天化日之下把那弱质盈盈的女郎往街角马车拖拽,女郎拼死抵抗,推搡间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点燃了罗姈的怒火。
“喂!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可纵使她心里再急,逆着人流根本没法前进一步。
就在这时,小春扯了扯罗姈的衣裳示意她回头。
罗姈转身,认出是顾承禾身边,名叫顾钊的侍从。
顾钊问:“夫人,可是遇上什么麻烦?”
罗姈往旁边一瞟,正好对上马车里顾承禾张望的眼神。
她顾不得许多,提裙就往马车方向跑。
“顾承禾,救人!”
顾承禾闻声下车,亦问:“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了,罗姈指着喧闹的中心,目光急切,带着恳求:“救救她!”
事态紧急,顾承禾再没说二话,拿上剑就闯了进去。
街使们岂敢拦他,自觉让出道路。
此时邹洪已经将逢莺半个身子拉上马车了。
顾承禾跨步而来,长剑一挽,四两拨千斤般敲了下邹洪的手肘,霎时麻痹迫使他不得不松了手,逢莺脱力下坠,被紧随其后的顾钊稳稳扶住。
邹洪登时捂住手臂哀嚎起来,小厮见状于隐秘处摸出一把短刃,顾承禾余光轻瞥,顺手打掉。
一番动作,疾如闪电。
“你爷爷的……”
邹洪正欲叱骂谁敢坏他好事,眼光飞掠间,撞见顾承禾的腰牌,宿醉的酒立马清醒。
看清印文的邹洪屁都不敢多放一个,一扇马屁股,不管闹市冲撞,绝尘而去。
逢莺劫后余生,第一时间向顾承禾行了一个大礼。
顾承禾欲将人扶起,温声问:“没事吧?”
“逢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说罢又拜下去。
这世间男子,瞧见她们这些出身妓寮歌馆的,多是轻薄看待。
但眼前之人,却没有半分浮浪。
他避让开来,郑重且真挚:“你要谢应谢罗……”顾承禾一顿,“谢我夫人吧,是她要我救的你。”
逢莺颤颤抬眸,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莫怕,那流氓已经被赶跑了。”
罗姈躬身将其搀起,眼尖地发现逢莺的手腕印上了一圈深深的淤痕。
“你的手……”
“嘶……”逢莺方觉痛楚。
顾承禾凝神细看:“脱骱了,需要马上接骨。”
“脸也肿了。”罗姈瞧着无不心疼。
逢莺方才挣扎抵抗,挨巴掌时都没哭,这会儿忍不住滚下泪来。
这双手,是她安身立命之本,若是毁了……
“顾钊,”顾承禾示意,“送逢莺娘子去医馆。”
顾钊领命,逢莺随他而去,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今日大恩,逢莺铭感于心,来日定报二位。”
直到逢莺的背影消失,罗姈侧身:“方才多谢你。”
“已经谢过了。”顾承禾指逢莺。
“她谢你救命之恩,我谢你安枕之恩。”罗姈舒心一笑,“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眼睁睁瞧着人被掳走却无能为力,今夜恐怕不得安睡了。”
上次自己落难,这次他人遇险,两次顾承禾都没有犹豫出手相救,足见人品贵重。
要是再知情识趣些就好了,罗姈不禁暗忖。
这时小春提醒:“娘子、将军,有话借一步再说吧。”
百姓还围着瞧热闹呢。
顾承禾严责过当值街使后将罗姈带上马车,顺势递给她一杯茶水:“怎么到东市来了?”
罗姈顺口答:“做市场调研。”
“……什么?”顾承禾听不懂一点。
“呃……”罗姈一惊,改口道,“营商的行话,不懂就别问了。”
“出门怎么不用府里的马车?”顾承禾又问。
“你们家我也不熟,不知道该找谁呢。”
此言纯属搪塞,经过昨夜一番“提醒”,罗姈想他们还是泾渭分明些得好。
岂料顾承禾当了真:“何山何海、阿香阿莲,需要什么直接吩咐他们。”
罗姈随意点头,院子里的四个下人昨夜叫顾承禾好一通教训,今晨见了她都只敢远远地见礼,她自然不想麻烦别人。
一时无话,气氛陷入尴尬。
顾承禾倒是主动道:“罗娘子一会儿要去哪儿?我送你。”
罗姈微笑婉拒:“不劳烦,我们来东市就是来吃燕云楼的,走几步就到了。”说罢话锋一转,“对了,后日回门将军记着吧?”
“自然。”
“到时将军记得改口唤我三娘,不,干脆现在起就唤我三娘吧。”
“三娘?”顾承禾拧眉不解。
“我生于三月三,幼时体弱,父母恐我夭折未敢取名,尝以‘三娘’代之,长久以来亲近之人都这般唤我,后日回门将军莫要露馅儿。”
嘱托完,再没多余的话好讲,罗姈自下了车。
正好午时已到,当用饭食,她们转身就进了燕云楼。
然而没成想还未踏进门槛就被拦下:“客官瞧着脸生,烦请出示一下花笺。”
罗姈被问地一愣:“花笺?”
这燕云楼还是贵宾制?看来今日是不成了……
罗姈正想借口体面离开之际,恰而又有一位客人进门。
其衣样虽不华丽,但仅凭周身气度,罗姈推断这位老者的身份恐怕不下于她阿爹。
那人也没递花笺,轻车熟路地走向扶梯,另一小二照面就引着直入了顶层最隐秘的厢房。
罗姈收回视线之时,眼风捎带扫了一圈大堂里的食客,心下一定,问:“坐大堂也要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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