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垂着眼，看着快速滑过的弹幕。即便弹幕顺着进度条飞快划过，她还是能清晰看清每一条提及她的评论。
毕竟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
原先的笑容挡在刘海后，变成一片阴影。
下一个轮到胡霏菲打招呼，镜头再度转回小屋。而因程荀和胡霏菲挨得近，镜头不可避免地带到程荀的肩膀与脸。
于是，刚刚平息下去，喊着“一鸣哥哥”的弹幕，再度变成一水的“死绿茶”。
点进去，不少账户连名字都还没设置。
用户876868：这女的怎么有脸坐C位的
Zbkj：节目组不做背调吗？
用户15462：签mcn了吧准备上节目捞钱？
小小小小：绿茶绿茶绿茶绿茶
用户88772：校友...cx在学校风评就不好啊
宁静致远：细说！我看她面相就觉得不好
坐在另一侧的明琮，同样看见了那些弹幕。
他不理解，互联网为什么会让人对陌生人有这样的恶意，用着无端揣测，武断地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明琮频频观察程荀的神情，想确认她有没有被影响。
可他看不见也看不出来。
正在镜头前，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加上其他嘉宾还在自我介绍，硬生生插嘴辟谣又好像是无理取闹。
反驳弹幕，也会被说“急眼了”。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坐在一旁不添乱，装作什么都有没看到。
明琮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愤恨和怪罪自己无能为力，视线再度飘回程荀身上。
一旁还未轮到自己介绍的季筱婷，见镜头暂时不会扫到自己，懒懒地独占一整个沙发，躺平看平板。
看到那些满怀恶意的弹幕，季筱婷一挑眉，耐心地点开几个账号主页。
都是一串系统默认数字。
以及相同相ip地址。
同为传媒行业，季筱婷自己公司也养了水军，很熟悉这样的模式。
又想起之前林艺像走流程一样时不时冒出的酸话，她想了想，打开了私人手机。
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一串电话号码，却迟迟未发送短信。
开始播放正片内容。
程荀看着这些自以为“清醒客”的弹幕就觉得可笑。
还校友风评，说实在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学校有什么热门人物。
谁大学还认得其他专业的同学？
一天天上课上得人都想上吊了，下课还要赶各种汇报、小组作业、课程论文，谁吃饱了没事做关心别人的八卦。
再说了，程荀自己都不知道她能有什么事情够劲爆到传遍学校。
一没作弊二没被电信诈骗。
挂横幅都轮不到她:)
程荀都有点好奇，第一期到底把她剪成什么妖魔鬼怪？
两个小时就能让全网统一话术，将她批斗成这样了。
想到这里，程荀将平板递还给胡霏菲，准备仔仔细细看正片内容。
前半部分还好，按照正常时间线剪辑，对话和人脸也匹配上了。
但从火锅和下午备菜开始，视频内容就和她的记忆完全背道而驰。
看得程荀眉头紧锁，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错乱了。
明明不是她说的话怎么剪成了她？争风吃醋的画面都变成了程荀一个人的无理取闹，还要趁乱揩油方昱。
这一天里，她是和四个男嘉宾都主动“勾搭”了个遍。
程荀第一次认识到剪辑的强大。
就连她和徐天在书房外的偷听，都能剪成她一个人鬼鬼祟祟，还在厨房借弄洒可乐，对徐天动手动脚。
哪怕是她那拙劣的演技，剪辑师都能原样剪出节目组剧本需要的人设。
不愧是泡泡公司的剪辑。
名不虚传。
程荀只能说节目组真是为了热度不择手段。
原来这才是综艺录制。
她也突然领悟了昨晚小林未说完的话。
程荀一直以为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第一次去泡泡大厦签合约时候，小林也同样拿着实习证明表走进办公室。俩人弄完合同，还一起在公司旁边吃了转转小火锅。
主要是因为都没钱，俩人默契挑选一个可以各付各的，不用算钱和纠结要不要请客的店。
同为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总有很多话题。
半夜总能在抖音上看到对方在线，互相转发很多搞笑视频和短剧。
而且，从第一次录制开始，小林就陪在她身边，做她的PD老师。
昨晚小林吞吞吐吐又不敢看她的样子，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程荀当时还在想着怎么和明琮开口，忽视了很多小细节。
原来......
她当时想隐瞒的，就是这个。
先前林艺帮她分析得很清晰。
世上不会有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总会有代价的。
但程荀其实早就知道这些。
美貌和学历即便珍贵，但在人口数量众多的中国，并不是找不到替代，互联网上更是有那么多有粉丝基础的美女学霸博主。
所以她不敢奢想那一点少女心，也从来不觉得这么好的事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只想着找工作，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甚至是一场表演。相信自己能够真的做到置身事外，不被纷纷扰扰的舆论影响。
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想着：一个节目而已，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没想到，会把她剪得这么过分。
程荀现在也明白节目组的“用心”，不过是用合同与金钱，买断一个素人的话语权，将热度利用到极致。
她又是最好拿捏的那一个。
比如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恶剪之后，她也不能直接反驳、质问。
这些都已经在合同的保密协议里。
节目组就是笃定了，她不可能拿出75万来支付违约金。
理智上来说，程荀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把录制当工作，完成剩下的七天。
毕竟七天后，就是各走各的阳关大道。她又不赚互联网的钱，再多的舆论也不影响到她线下工作、生活。
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
却没想到，在这个节目中遇到了理智外的真心，遇到了一个完全符合她幻想的男主角。
让她早就碎成稀巴烂的少女心，第一次砰砰叫嚣着“就是他就是他！”。
也遇到了几位对她很好的哥哥姐姐们，帮她搭配服装、改简历内推。
程荀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当时草草签下合同来节目的她，有多么天真。
天真地相信那些看似友好的笑容，相信节目组有下限，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都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会是疑惑还是相信这些镜头之后的鄙夷呢？
毕竟这些节目内容，除了当事人知晓，其他人都很容易信以为真。
连她这个真正参与全过程的主人公，都会误以为时间线本就如此。
直播来到结尾，程荀不想去看吵得热热闹闹的弹幕，只专注看着眼前的屏幕。
为数不多未改动的，就是第二天的约会。
这也是她第一次和明琮的正式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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