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俐俐说足半小时,以证明她是如何地爱施华燊,对方又是如何地爱她。
诗绮将头靠在墙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赵俐俐,然后整个人笑了起来。
彼时赵俐俐正在说施华燊为了给她过生辰,大手笔包下一艘邮轮的事情,听了笑声,先是生气地跺脚,随即垂头丧气地坐回来,威气全无。
赵俐俐耷拉着双肩,腰杆略弯。
她也没多少底气去说道何诗绮。
身边的朋友谈恋爱,小男友随传随到,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聊,他要是敢与哪位女性有半点瓜葛,定要与他闹个不死不休,直到他跪地发誓再也不敢为止。
可施华燊不一样。
赵俐俐家境不差,但与男友相比,简直是海里的小鱼见巨鲸。
男友出手大方,珠宝华服、香包豪车应有尽有,她更是被他带进以往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上流社交场合,结识一个个行业里的人物。
就连上月在大剧院随舞团演出,也是男友的间接功劳。
以她的芭蕾舞功底当然能上,但同她一样功底的舞者并不是少数,她又那般年轻,能被选上,有这么几项原因是施家与大剧院老板相交甚好。
她得到太多太多。
但男友不专情,就要去指责女方狐狸精吗?
她只是不敢对男友发火,也狠不下心结束这段供养关系,只好对另一方怒气冲天。
现在思来,当真面目丑陋,形同小丑。
赵俐俐表情十分挫败:“我知道你笑什么。”
诗绮转头看她,先前还耀武扬威的人如泄气皮球,看模样似在反思,瞧着一派天真可爱。
诗绮摇头叹笑:“不,你不知道。”说完看向廊外的树林。
此时天空乌云聚合,起了阵阵湿凉的风,吹得她的长发贴在墙壁上飞舞。
“赵小姐,你在家里,一定备受宠爱吧?”
赵俐俐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了一个如此生硬的话题,警惕着应付:“当然了。我的爸爸妈妈,两位姐姐,祖父祖母叔叔伯伯婶婶姨姨,表亲兄弟姐妹都很喜欢我。”
诗绮又笑,用力咬着食指关节,以其痛缓解心口翻涌的酸涩。
同人不同命,这世间向来如此。
“赵小姐的芭蕾舞,是从小就学起的?”
“是啊。小时候报了很多班,就芭蕾最感兴趣,一路学到了现在。”
“你是自己考进来的?”
“废话!施家时不时给大学捐钱捐楼,我是在学校礼堂里认识的燊哥。可不是央他送进来的。”
雨开始下来起来,先是淅沥小雨,不到两分钟变大,凉风将雨丝吹进廊下,偶有几丝飘到皮肤上。
“但我是。”诗绮如是说。
“可你——”赵俐俐本想说你不是科科第一吗,忽然反应过来她是上学期才转学进来的。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我方才笑,是羡慕你。”诗绮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是一个拥有很多爱的人。”
这话打的赵俐俐措手不及,她张着唇,始终回不上一个完整的字。
“有人出生拥高楼,有人蹒跚小路间。”诗绮拿起搁在一旁的泳装站起身,“我知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诗绮走到前方的铁皮垃圾桶前,将团起来的泳装丢进去。
她回过头,对着还坐在那里发愣的赵俐俐说:“赵小姐,再会。”
这场谈话过去一个月后。
赵俐俐给诗绮发短信,约她在某栋教学楼的五楼走廊见面。
诗绮去了。
小公主若有害人之心,也同幼猫伸爪一般,没什么可怕的。
顶着五月灼亮耀眼的太阳,迎着滚滚暖风,在树荫与空旷中穿梭,诗绮走进教学楼,踩着一节节台阶踏上五楼。
抵达五楼时,她的呼吸有些许喘。
赵俐俐站在走廊上,一手搭住栏杆,转身招手让诗绮走过来。
诗绮走过去,同她站在一起,双手搭在栏杆上远望风景。
“何诗绮,你那天的话我一直想了很久。”
“不过是些糊涂话,有什么好想的。”
“是没什么好想的。只不过当我代入自己,即时吓到周身发冷。我习惯依赖家人替我收拾好一切麻烦事,如果有一天他们都没了,我或者会生存不下去。”
“所以,你这是在可怜我?”
“我不可怜你。‘可怜’这种情绪,一点实用没有。”
诗绮回身看她:“那你这是?”
“我只是想答返你那天的话。”赵俐俐依旧看着前方,抬了下下巴,“嗱,此刻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在看一样的风景。”
诗绮纳罕,转头再仔细去看五楼的风景。
万里无云的晴天,天空蔚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如一块辽阔且无边际的蓝丝绸。
蓝绸下是一片树海,那些树有高有低,叶片有深有浅,暖风阵阵吹拂,参差披拂,光影婆娑,如翻涌不停的浪。
再远一些,是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阳光照射下盈盈发亮。
令她惊心动魄的好风光。
赵俐俐的话,她听明白了,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更为震撼。
这回轮到她说不出话来。
赵俐俐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这是我找遍全校发现的看景佳地。好了,我要去上课了,你慢慢看吧。”
“欸……”诗绮看着赵俐俐的身影下楼。
很快,楼梯间就看不到赵俐俐的身影,诗绮转趴在栏杆上往下望。
等了一会儿,赵俐俐走出教学楼,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她似有察觉地仰头回看,笑吟吟地与诗绮对视两秒,随即一蹦一跳地离开。
趴得腰酸,诗绮直起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好风光。
不知过了多久,发觉脸上有凉意,她抬手一抹,才知已是满脸泪痕。
今生第一次被同龄人如此安慰。
-
在一场交流会上,施华燊同施父一起应酬。
期间有人夸施华燊:“施大少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这才几年,就快赶上我们这群老家伙几十年的成就了。”
施父朗笑,回道:“还不是多亏叔叔伯伯帮衬。哪比得上你的大儿子……”
合作落定,几人笑呵呵地互相捧起来。
施华燊百无聊赖地听着,忽然听到施父说:“阿燊以前也不想继承家业,想靠自己在英国搞艺术,闯出一片天地。哪有什么成果?还是乖乖回到家里接手生意,也就这几年做出点成绩。”
即使已经过去十年,再听到父亲拿这件事用半调侃半数落的语气说与人听,施华燊依旧大为光火。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暗暗用力。
等其他人过来一敬酒,他即刻换上早就练得炉火纯青的假面笑容,与人碰杯饮酒。
抵达56楼已是黄昏,六月的港城热浪浮金,落日时间变长。
诗绮正在书房满头苦读,宽大的书桌铺了大半专业书籍和各类时下流行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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