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大雪,绵延千里的苍玉山脉银装素裹。
使队沿着山脚向北疾奔了三日,通过雪玉关的神武营主营,未做停留,直接步入关外的广袤雪原。
天地辽阔,飞雪乱舞,山峰盖着厚厚银被,散发寒冷雾气。
黄褐的桦树枝挂满透明冰霜,马一过,冰凌震落,砸入厚雪中,淹没无影。
马背上的陈希青抬起头,看到风霜雪原中屹立一座城。
正值除夕,城门上梁挂红,巨大的红灯笼挂满城楼门阙,最边上一盏的灯面盖了雪,守城士兵伸手将雪拂落,脸上洋溢出笑容。
这是同城自收复后过的第三个年节,从前狄人辖下的屈辱年岁中,梁人都不能过自己的节。
“翎王回城,速速开门!”
城下突然有人喝道,守城士兵忙往城楼下看,一千轻骑,皆戴面衣,身裹裘袄,落满霜雪,其中还有三十个狄人。
士兵看到队伍中间两人一骑的白马,干裂的嘴唇笑出血口子,兴奋大呼:“是照夜,快开门……快告诉杜大人,王爷回城了!!!”
城门洞开,萧翊轻夹马腹,照夜慢悠悠地走进城。
陈希青在他怀中闷出一身汗,进了城便扒下面衣,呼出一团白雾热气。
雪片落在她长睫上,鼻尖和唇珠一碰到冷冽空气,瞬间红起来,楚楚动人,眼睛乌溜溜转着,打量同城内的街景。
这是一座极朴素的城,城墙上有火燎过的黑痕,墙砖磨损处用黄泥糊上一层,像个补丁。
城中民居店面皆有断梁重接的痕迹,有些粗大木桩上还留有刀刃挥砍出的坑。
百姓多穿布袄或兽皮,两颊很红,手上都在忙着活计。
一听到王爷回城,街上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围在街巷两侧,看着高头大马的队伍,呵呵笑着。
他们不似京城百姓衣着得体,却也没有京城百姓对官员的畏惧。
他们手捧干粮或年菜,要给神武营兵士拿回军营,兵士不接,便要急眼,硬生生往人手里塞。
有个大娘攀住吴曜的马缰,一定要将一钵腊肉递到他手上。
“黑娃子啊,咋瘦成这样了,去年打仗时还长得圆乎呢。”
那大娘嘴里喋喋不休,手中又不肯放,吴曜只得下马,接了那钵肉,“娘,莫再叫我那名字了,我都当校尉了,叫人笑话。”
大娘马上大喜,眼角飙出泪来,“我的黑娃子当校尉了!!”
一顿喜极而泣,吴曜让季大娘的小儿子将她扶走。
陈希青看傻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百姓,更没见过这样的吴曜。
“那是吴曜的娘?”陈希青问萧翊。
萧翊控了控马疆,“不是,她的大儿子以前在神武营当兵,收复同城时,牺牲了。她受了刺激,不信儿子死了,到营中去找,看见吴曜,执意说他是黑娃。吴曜不忍伤她的心,就这么认了个娘。”
陈希青叹一声,回看乎伊那边,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百姓对狄人非常戒备,眼中迸发的恨异常明锐,有几个孩童要拿小石子砸他们,被神武营的兵士拦住了。
不远处的赵婴齐帮着把小孩子抱走,因他穿着神武营的兵铠,手里也被塞了一大包白面馒头。
与萧翊比肩的息影戴着帷帽,虽看不清脸,但骑马的身段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人们猜到她就是和亲的怀安公主,目光看到她,就安静下来,一个姑娘给她手上递了一朵黄色的顶冰花,眼神极为复杂。
息影笑着接过,说了声:“这花真漂亮。”
“那姑娘为什么那样看公主?”陈希青在马上左晃右晃地看热闹,跟个没进过城的孩子一样。
萧翊反问她:“你觉得百姓想要梁狄和亲吗?”
陈希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和亲似乎从来都是朝堂与天子决定的事务,民意极易被引导,被利用。
一旦天子下了令,百姓就算有想法,也并不会上达天听,就算上了,应该也没人在意了罢。
“我看京城的百姓挺想要和亲的,离京时,好多人来送公主。毕竟不打仗了,他们当然高兴,”陈希青疑惑地说,“难道凉州百姓不想和亲?”
萧翊侧目看了看她,“凉州百姓多是神武营军户,与狄人有血仇,不打仗了,和亲可以换来几年平静日子,但仇也没得报了。”
陈希青想到自己也身负血仇,突然非常理解这种被动摇决心的感受,“不打仗了,也是好的,打仗就会有人死,就会有新的仇……王爷又作何想?”
萧翊捏住她下巴,把她脸拨过来,“虎狼临门,何人能安睡。这仗迟早要打,不过是我打,还是我儿子打,莫不如我替我儿子打了,能在我这儿解决的问题,何必留给他,你说是吧?”
陈希青眨眨眼,觉得怪怪的,他替他儿子考虑,关她何事?
但她下巴被他控着,不敢说忤逆的话,只能应付说:“王……王爷替未来世子着想自是极好的。”
萧翊笑着凑在她耳边说:“话说,你看了半天,就没发现什么吗?”
“发现什么?”
他们同乘在照夜背上,萧翊还将她搂在怀中,此等亲昵,路旁百姓捂着嘴笑了一路。
终于有一个婶娘模样的农妇上来,手里捧着梅糕,看着陈希青道:“王妃尝尝,这新蒸的梅糕,好吃的!”
“王妃?!谁是王妃?”陈希青微张着嘴,这梅糕她可不敢接。
萧翊替她接下,农妇回到一群婶娘中激动地挥舞着手,“你们看王爷都应我了,我就说这女娃是王妃!准没错了!”
“生得真漂亮,定是京中的大家小姐,和咱王爷真般配……”
“我说王爷来凉州这老些年,身边怎么都没有女娃跟着,原来王妃在京城等着呢!”
“这趟接回来,应该不走了吧,给王爷做伴来了,明年估计小世子要出生了……”
“那可好,等会就让我家男人去宰头羊给王爷送去,王妃得好好补补身子!”
婶娘们妙语连珠,须臾间,陈希青已经当了娘……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翊,“王爷不解释解释?”
萧翊笑容更盛,“解释什么,百姓封你当翎王妃,本王准了。”
陈希青:“……”
走过热闹的集市,身后孩童跑跑跳跳跟了一路,到得州府门口,孩童蹲在照壁下看热闹。
杜思退和顾彦雄带着人来迎使队。
“微臣拜见翎王殿下,拜见怀安公主。”杜思退抖开靛青官袍袖摆,俯首行礼。
息影轻轻颔首,并不言语。
萧翊下马,“杜大人无需多礼,后面的狄人交给你了。”
杜思退望了一眼神情不耐的乎伊,带着州府里的几个文官过去,与乎伊递接和亲国书。
陈希青被萧翊扶下马,好奇地望了望杜思退。
老人年近花甲,行在风雪中,官帽下的发丝花白,根根紧绷地束着,眼皮堆叠重重褶皱,但眼眸极亮,虽对乎伊笑着,眸光却很是犀利,身骨瘦削,没有半分倾斜佝偻。
“看什么?”萧翊问道。
陈希青说:“他让我想起外祖。”
“太师博学,当年乃文官之首,杜思退不过一齐沅幕僚,不能比。”
萧翊说着,牵陈希青进了州府。
州府前堂是衙门,后堂是杜思退的家。
这里经历过多次狄人洗劫,各处廊柱匾额都有“刀伤”,杜思退早安排人收拾出厢房,备了热水供王爷一行沐浴。
萧翊和陈希青一起洗过,萧翊便更衣去前堂与杜思退议事。
“你若想出去看看,可叫杜夫人陪你。”萧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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