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这么近,这么清晰明朗地跟陆晏深四目相望。
相较于三年前,他的姿容没有太大变化,因为有着四分之一混血的缘故,五官轮廓十分英气立体,高挺的鼻梁一通到底直抵眉心,一双墨色瞳孔恰到好处镶在饱满的眉骨下。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打量着谁,越是给人窒息的压迫感,像雪,像霜,像潮汐清雾,像深衔高空的明月,神秘而苍茫。
这些年不论当她是空气也好,不屑于自降身份也罢,陆晏深只是在江南的梦里不死不休,却从没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过,一次也没有。
这时候遇见,是巧合还是刻意?
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意图,江南没有立刻过去。
见人一动不动,陆晏深也不催促,两两沉寂不知多久,他才慢悠悠开口:“怎么,怕我对你余情未了?”
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敲在江南关节上的音符,能灌进筋脉肺腑。
江南忍不住莞尔,他们之间什么都有过,恐怕就是“情”之一字……最无可能。
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五颜六色的光线下,站在气定神闲的陆晏深面前,声音自带清凉:“少爷。”
江南小着陆晏深六岁,在过去同他不清不楚的那些时月里,她大部分时间喊他陆先生,有时候被他抱着“欺负”很了会情不自禁喊他深哥。
而喊“少爷”,则是他们还没有产生风月瓜葛之前的事。
因为江南的爷爷曾是陆家的大管事,所以江南从前是跟江家人一样规规矩矩喊陆晏深少爷的。
现下她这声不软不硬的“少爷”,就显得格外泾渭分明、阶级分明。
陆晏深轻轻挑眉,视线如浩荡烟波直撞进江南过分明艳又过分孤清的眼底,审视着她对他毫不掩饰的防备和敌意,好片刻,才面不改色“嗯”一声,示意她坐。
既然已经碰上了,刀山火海总归要面对,江南于是在他对面落座。
横在中间的玻璃圆桌面积不大,他们因此挨得很近,即便她已经减少呼吸次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陆晏深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香气。
还是那款香……没料到感官记忆远远大于脑部记忆,江南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这样的动作无疑引起了陆晏深的主意,他先是扫了眼她手里的相亲合同,而后视线上移,在她的穿着上定眸少顷,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还是那张浓颜系轮廓,既有江南水乡的柔糯,也有港岛风韵的果决和倔强;而衣着、色调和发饰都很简单,纯白色V领打底,淡黄色针织大衣;长发随意一挽,碎发纷飞落在那双浓黑清冷的眼旁,光影撩过她洁白如玉的天鹅颈,停在那枚朱红色的花钱挂坠上,使得整个人“欲”得明明白白,烈”得张扬火辣。
还有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出来的野花香——疏离、孤单又充满能量。
此间种种,都与从前南辕北辙。那时候的江家小七,每次出现在陆晏深面前都是文静又乖巧,不藏拙也不露锋,只做人群中存在感最低的那个。
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江家小七,陆晏深纵横名利场这么多年,竟有分不清的时候。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淡淡开口问。
这语气,像久别的长者、老师、朋友故人同她叙旧。
他真的不知道吗?江南欲从他眼底读出点什么,却被他沉稳厚重的屏障阻挡在了外面。
“两年前。”江南顺着他的话寒暄。
当初离开她就没想过要走一辈子,港城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来发财的地方,她当然也只是个爱钱的俗人,无论怎么,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早在两年前她就回来了。
“喝点什么?”他抬手招来服务员,绅士地询问她,“果汁?”
“伏特加。”江南点了这家店的招牌烈酒。
陆晏深看她一眼,依言报给服务生,给自己要了杯凉白开。
酒和水很快上来,陆晏深没动那杯水,江南也没喝那杯酒。倒是默契。
之后几分钟里,他都没再开过尊口,只是会偶尔看看腕上的表。
难道邀她过来坐只是字面意思的坐?
江南以前就没看透过这个男人,现在更是如隔屏障,揣摩不了丁点。
“有话对我说?”
俄而,陆晏深冷不丁地开口,不难听出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寒暄果然是开胃菜,这才是正餐。
江南没有直接回答:“您来这边,是出差吗?”
她这话也有旁敲侧击的意思。
陆晏深重新给自己点了支烟,浅吸两口,才在烟雾里轻飘飘望过来:“江小姐认为?”
她刚才喊她一声少爷,他现在还她一句江小姐,算是礼尚往来。江南定了两秒,不认为他是来出差的。
他那些段位的身份,特殊也敏感,就算出行不喜欢保镖护航,也至少会有三两人随行,工作出行有秘书特助,私生活出行则有名门公子哥们陪同,只要他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像今晚这种落单情况,几乎没有。更何况,这只是离岛边上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清吧,不是他的消费领域。
那么还能是为什么?传闻摆在那里——就陆家这祖宗的秉性,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侠要是被捉到,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他现在来了,惊涛与骇浪或许就藏在他这双亦真亦假琢磨不透的眼底。
迎上他神态自若的目光,江南索性把梦里对他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那时候我们已经两清,我可以走。”
略顿,她补充:“至于同谁一起走,是我的自由。”
歌声袅袅,灯光暗了几许,周边人来人往如同幻影。陆晏深没做回应,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他就这么风吹帆不动般地看着江南,眼波平静。
江南继续说完:“没想到会有人在网上散播流言。一定程度上致您名誉受损,我很抱歉。如果您这边需要赔偿,我会尽力理赔。”
陆晏深轻挑了下眉,仍然没有接话。
将花钱了事的算盘打到陆晏深的头上,只怕谁来都要说上江南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也知道想跟陆家这位爷打擂台,只怕再修炼上三千年都欠着火候,但贵在她不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人。
言罢,江南终是将捏了半晚上的相亲合同塞进手提包里,起身告辞:“还有事,先走。”
她带着极致的疏离和礼数微微颔首,低垂的睫毛密而浓,玲珑翘鼻,面色白里透着粉,独独那双杏眸,宛若松间一捧雪,凉得晃眼。
陆晏深稳坐在原地,看她的视线很直:“怎么不提流言横飞的原因?”
江南怔住一霎,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之所以会传出“陆晏深的小情儿红杏出墙与野男人双宿双飞”这些劲爆消息,直接原因是江南仓惶离开时,是跟另一个男人一道乘船走的。
但若真要追本溯源,是她跟眼前这个人就不该有那段风月,不该,不该……
沉默片刻,江南深深探进男人的眼底,说的是:“您这么问,容易让人误会激怒您的不是那些有损男人颜面的流言蜚语,而是……我跟林致一起离开的这个举动,让您吃味。”
陆晏深由着她探究,眉目慵懒面不改色,片刻,他将抽到头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不堪在意地说:“你提到的这位,知道你喜欢一夜七次吗?”
“……”
他睨着她不退不让的眉眼:“南南在怀念什么?”
这声措不及防的带着淡淡鼻音的“南南”,令江南微一顿,片刻无言。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这样喊她,是调情,是缠绵,是哄。
在噩梦里,他这样喊过后就给了她一枪。
而现在这声,淡定从容不带半点语气,俨然一副上位者对普罗大众的称谓。
还有先前相亲,她随口跟相亲男扯的那些话,当真一字不差落进了他耳朵里。
七次……这其中的隐晦,旁人不知,他们最清楚。在曾经某段时月里,虚情也好假意也罢,她跟眼前这个男人确实不分白天昼夜的荒唐过。
他问她在怀念什么,怀念什么……
江南再度莞尔,衔着头顶时深时浅时明时暗的灯光,视线交汇,言语回击:“难道不是少爷您念念不忘?毕竟,都亲自追到这里来了。”
陆晏深好像笑了一声,不真切。残留的烟雾弥漫过他的眼角眉梢,如浩瀚无边的墨蓝色苍穹,深沉,幽暗。
“江小姐,”攸地,他平而淡地讲道:“我的时间都是按分秒计算的。”
江南还没完全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清吧里突然闯进一行人,打头的几个她不算陌生,看过新闻的都知道那是些什么大人物。
有地产建设商会会长,有中华总商会副会长,甚至还有某某商会主席。
老板阿颜意识到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震惊之余还算有眼力见,第一时间吩咐场务清场。于是一分钟不到,客人们纷纷离开,音乐关闭,灯光调成了正常照明。
“不好意思陆生,是我的秘书发错了会议地址,害您屈尊至此,真的非常抱歉。人我已经开除,希望没给您造成太大影响,陆生海涵。”
地产建设商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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