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湘灵的打算原本是很完美的。
他死了,阵法中生死的循环自然就终结了,师弟也不用困在那永无解脱之地,师弟不用死,师兄不用活,岂非完美?
然而,计划很完美,现实很沉痛。
百密一疏的谢湘灵沉痛地醒来,沉痛地睁开眼睛。
吵醒他的,是一声清脆宛转的鸟啼声,接着,是木轮碾压新泥时细腻单调的吱呀声,泥水被溅起一星半点,有马蹄踏在湿泥里,还有什么人在轻轻呵斥。
他睁开眼,望见一缕天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接着,有香气扑鼻,那是种丝毫不俗气,反而温柔清淡的花香。
仿佛是在马车或是船上,颠沛摇晃,让他有点头晕,谢湘灵费力地起身,看出这是辆马车,赶车人技术并不怎么样。他轻轻伸出一只手,掀帘望去。
有清风拂面,花香袭人。正是江南烟雨,柳新如雾,花明似霭,杏花时节。
马车便吱吱呀呀地停下来了,这一停急而不稳,谢湘灵听见有人从前方一跃而下,一路小跑,过来,露出一张圆胖有福气、谄媚的脸。
赶车人神情恭敬,满面笑,一拱手:“青螺仙君,这一觉可长呵。”
——是那药铺子的老板。
谢湘灵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随后移开目光,望向江南绵延不尽的青青烟霭。伴随着清新明朗而带有扑鼻香气的风,眼前正有一树杏花开。
谢湘灵道:“确实长。”
又问:“我睡了多久?”
老板呵呵一笑,伸出三根短圆手指。
三天?
不,是三个月。
“从冬天睡到了春天,”老板仿佛在这样的天气里也热得冒汗,他擦擦额角,嘿嘿笑道,“都是春三月啦。”
他一笑起来便像一尊富贵的灶神像。约莫是胖人容易冒汗,额角始终光亮润滑,仿佛刷上了一层清亮亮的漆油。
……愈发像一尊灶神像了,长得怪热闹的。
谢湘灵移开目光。这一觉睡得太深,太沉,醒来后还带着点疲倦的余味,他觉得很累,很想要独自清净一会儿,所以没什么心情说话。
药铺老板也不催,一点不急,笑意满面,卑躬屈膝,始终将两手在腹前相互搓着,又微微缩着肩背,仿佛一截立在泥地里的矮胖木头。
谢湘灵只说:“赶路吧。”
他便笑着答应,便又执辔赶车去了。
好一会儿,车厢里无人说话,安静得像无人存在,药铺老板才似乎略微有点慌神,一掀前窗车帘——无人。
正在此时,谢湘灵悄无声息地从车厢顶上落下,身姿轻盈,落在车轓上,坐到了身旁。
他手里正拿着一枝被雨水打落的杏枝,花叶没多少,泥点倒是多,只剩几片薄瓣和青叶,可怜巴巴。
老板乐呵呵道:“仙君可风雅。”
谢湘灵答应了一声,将这花枝插在车轓边,打量老板片刻,问道:“戚家商行,是吗?”
老板陪笑道:“正是正是,小人戚万贯,做点药材生意,维持家用。”
“维持家用”?这话倒是大口气,从谢湘灵还活着的两百年前,戚家商行就已经名声大噪。戚家本是东南梓野城中小门小户,在戚家家主手中发了家,便将梓野城改名作“融金阙”。
不求仙,不问道,不上朝堂,不下荒野,只求富贵。融金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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