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灵生跟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她长相温婉端方,眉目间泛着淡淡的柔光,有一种隔离世外的不真实感。她身着大景朝的祭祀服装,黑紫色长裙曳地隆重且沉稳,月光照在衣襟以及腰上一圈孔雀白翎上,又给庄重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十二位巫师手持火炬,在夜色与近乎彩色的诡火之间吟唱,徐灵生就这样踩着满地碎月光华而来,诡火照着她面容,半晦半明间流光溢彩。
西疆国大法师在金龟前庄严宣誓,撑着手杖用这边的语言拜祭神灵,仪式完毕,他挥一挥羽杖,躬身请徐灵生国师上前,额前彩漆容饰衬着明火与金光:
“恭请大景国师——西疆愿为大景肝脑涂地,俯首为臣永世称好。今我西疆万众一聚,祈岁岁风调雨顺,祷年年百姓安康。”
“金乌高悬,照彼泱泱;西极落日,尘土彷徨。国有明君,坐我高堂;叩跪神仙,赐我千年万年,泽被后世,国祚绵长。”
景朝随国师而来的仪仗队与道师齐齐跪拜,甚至还有景朝的军马护送徐灵生,此刻皆是带着虔诚与畏惧看向金乌的方向。
——按照往常,灵龟褪去金光形成薄日,总会在第二步仪式唱颂完毕后,在那静谧的金光里出现意味着祥瑞的字句,譬如“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等等。
然而此次迟迟没有动静,百姓有些惧怕了,不自觉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景朝守兵往后退。
卫兵死死盯着金龟与薄日,道师面容发紧,额间渗出一点薄汗,还维持着跪拜的姿势请求金乌上仙赐下祝愿,又看着前面徐灵生的背影而心惊肉跳。
观节的民众百姓又在静默中等待了半炷香的时间,此时西疆国已然对大景俯首称臣,此来就是想要献上宝物金乌,以聊表臣属国的衷心。
数年来此金乌庇佑西疆,祷告祈福仪式从未出差错,每年都云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怎的今年景朝派国师来一次,这金乌就迟钝了呢?
——还是说,七年前坠落西疆国野外的庞大金乌真的具有灵性?会兆示吉凶?
沈笑空稀罕得不得了,暗自思忖,方才还为灵龟里传来风水元君的呼救声而百思不得其解,这边又来了个难题。
人群熙攘却静谧,或许有私语声,然而混在习习的秋风中亦听不真切。常拥宸还牵着沈笑空的手,目光里仿若一望无际地朝那里望去。
薄日里,光微微流动,一边聚一边消散成字。十二位巫师拧着手里的火炬,在不敢动作与抬头的念想中来回盘算。西疆国的大法师持手杖,嘴巴微微张开,满眼希冀地看着那金乌,百姓屏息凝神,等待着来自神灵的判决。
大景朝的军官肃立占卜神台下,神色在凝重中缓缓舒开——
徐灵生听见底下众人吞着一口气,将即松开一半。
沈笑空竟然也有些紧张,想挪一下位置,看得更清楚,然而常拥宸牵着他的手,他不想先惊扰或者放开。
常拥宸察觉到沈笑空内心的波动,抬起脸看着对方。常拥宸抬起脸,细细的柳眉如恰到好处的一笔墨色,眉尖无意蹙起之下,是那双秋水一样净澈的凤目。
沈笑空觉得常拥宸在念他的名字。于是便放弃了离去的念头,好好地就站在这里等着看。
徐灵生眸光在火色映照下,显得有些黯淡。她眼睛轻轻阖了两下,后抬起头来,平淡如水地等待着即将到临的金乌神语。
欲成未成的八个字消散了,金乌被月光荡碎,灵龟还如灰寂一般、石化一般充斥着迷蒙的老意。
底下率先有西疆国子民“啊”地一声喊出来。
随后,场面摆脱了全然的寂静等待,变得躁乱、慌诡。
——抬头,高空低云缓缓拨开,堂而皇之地流露出一枚血月。
好像有血从月色里渗漏,滴抹在褪去了金光的灵龟之上,越渗越多,越流越散。
景朝卫兵高跨一步剑拔弩张,十二巫师应声跪地,求饶连连,大法师满目惊骇,目眦欲裂!
八个字血淋淋从高台流落在地,铺显在徐灵生面朝仙者的脚下。
“妖人祸世,大景……”
将亡。
——妖人祸世,大景将亡。
沈笑空的心狠狠一提,下意识闭眼不愿意再看,还能当作心宽的风轻云淡!然而那几个字如同针一般扎进了他的眼睛里,又充满威逼地压进了他的心脏。
他想过佞臣当道是什么样,想过退居山野是什么样,想过这个景朝没了他会怎么样,却唯独没想过大景朝灭了会怎么样。读书者潦倒儒冠二十年,刻在骨血里的忠君爱国厚重如文,不论多潇洒多放浪,他每一步都落在大景的疆土上。
常拥宸与他一样。
即使人生被三界翻覆于股掌,他也依旧想魂归故土。
慌乱的人潮中,常拥宸看见有个人死死地盯着他们,就在景朝卫兵首领镇住场子,扬起刀戟的时候,常拥宸先行带着沈笑空消失不见。
魔族的术法环绕指尖,沁入肺腑,沈笑空脚步稳下来,依稀辨别方位,发现逐月到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们怎么——”
他打住了话音,因为常拥宸冷漠无情地丢开了手上另一个人。
那男人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也不胖,他体魄康健,样貌稍显年轻,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断眉。
“他是?”沈笑空站定了,疑惑问。
常拥宸一表冷淡如水,拿出收起来的西北出入令牌,悬在男人跟前晃:
“你,陆洲,是也不是?”
常拥宸甩着绳结的手指修长,泛着光泽的淡青,然而眉眼间俱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沈笑空不语,抱起胳膊,很难不猜测这是那边的人又在想法设法地陷害他俩。
所以常拥宸带他闪离现场,是早他一步就意识到了?但是他很想知道那里怎么样了……那么多的景朝卫兵看守现场,而国师却预卜出不祥的灭亡之语,且大半个西疆国的子民都看见了。
徐灵生会被判以诅咒之罪名,而被太后处死吗?
——诅咒大景。
沈笑空心思一波三折,脑中浮絮万千,侧目瞧一眼常拥宸,忽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不是有些太运筹帷幄的淡定了?
常拥宸对旁侧的目光毫无回应,只是要印证眼前的男人是不是陆洲。
“是我。”男子面色隐忧中有些不轻易擦过的惧怕。
“你是否认识当朝国师徐灵生?”
“不……”陆洲矢口否认,抬头却见常拥宸轻蔑又冷漠的脸,才慢吞吞改口,“我认识。”
“接着说。”
“徐灵生的阿兄徐步是北营的总领,而我是副统领。一年前徐步受淮阳王威胁,反叛长公主,向太后党倒戈。我当时誓死反对,坚决不让徐步构陷长公主,就被西北王除去军衔与战功,发配到伙夫队里去了。”
“然后西疆国对淮阳王出尔反尔,趁着景朝内讧偷袭,以达成要公主的目的。北营将帅首当其冲,被当靶子悉数葬送,徐步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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