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群又一群魂魄,飘荡游离在雷雨天宗。生前作恶多端的或许是黑色,也说不定是白色。
他们聚集在天宗高高的穹顶,却压低了整片天域。魂魄在相互拥挤摩擦中产生电光火石,化成一道道雷电砸落,而在无尽的反复无常之后,才偶尔魂飞魄散,露出一角澄净的天来。
除了聚集在上空的那些魂魄,游走或匍匐在地上的也不在话下。
常拥宸刚到雷雨天宗时,总是躲在边缘的犄角旮旯里,他往那捂着脑袋一坐,一坐就是几百道雷声劈过,根本没有别的记时方式。
修炼……如何修炼?
沈笑空以后来人的姿态看他的处境,自然乐观很多。他四处打量着周围环境,借着一道又一道雷光打量,一旦闭上眼,下一秒说不定就有鬼魂扑面而来。
假如一个地方几百年里只亮一瞬间,待在里边恐怕早就抑郁了。
就在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之际,同类者在一样逼仄的夹缝里,拍了拍常拥宸的肩膀。
“兄弟,听说你有一副不死不朽的肉身?”
常拥宸默默抬起头来,松开抓疼的长发。
对面魂魄的样貌可憎,看着自己垂涎欲滴。
“你既然在这里不谙世事无动于衷,不如把肉身让给我,让我重返人间……”
肮脏的鬼魂悄无声息地将常拥宸包围,像浩浩荡荡的密雨一般进行着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他们的魂魄都是黑色的。唯独自己洁白无暇。
沈笑空兀自为常拥宸紧张,心说,快起来反抗啊,再迟一点恐怕都要被那群虎视眈眈的玩意儿吃干抹净了——
果然,黑鬼伸出黑骨爪,与其他魂魄一起厮杀。
起初很长、极其漫长的时间里,常拥宸都没有任何的反抗,那些鬼逮着他不放,逼问他完美的肉身葬在何处,不断进行恐吓与威胁,动辄撕扯啃噬,很快这副灵魂就变得伤痕累累。
但还是纯白毫无杂质。
尤其当雷雨天宗又一个雨季降临时,白雷攒着发泄的迫切欲望劈这群鬼魂身上时,那光照得躺在地上的常拥宸近乎透明。
不会要死了吧?!
沈笑空不愿意陪他一起颓丧落魄听天由命,然而完全不能控制这副壳子,暗中急得五体投地。
前世的四十九年过去了。
大景朝已经亡了。
仿佛有湿漉漉的水渍滴落在面颊,常拥宸在雷雨天宗醒来,撑起手臂时睫毛扇动,白色雷光穿透了这具灵魂,沉重的灵魂失去了阴影。
你笑什么。
沈笑空在心底问他。
常拥宸自是不会回答,可是他站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重新焕发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微茫生机,其余为景朝哀悼哭嚎的鬼魂皆愣了神,幽幽的目光随着他望风而动。
在又一道惊雷滚落之际,黑鬼们蜂拥而上。
常拥宸眼瞳红得凄厉,此时他心中有难以比拟的愤恨与悲伤,大景朝的灭亡是咎由自取,是那些人活该,他怎么可能会为这么一个颠倒是非的君王而心痛呢。
可是吗,你的心早就痛如刀割。
沈笑空心中的悲哀情绪被他带动,当天上雷声滚落时,他真的很想将心情都泼成一场无休止的暴雨。
常拥宸死后也还是那一副金冠玉冕,此时成了祭悼景朝最后的嫁衣。他心中的恨凝聚成海,他在此处颓废四十余年的愚蠢尽是错误。
他要让这些鬼全部烟消云散,跟着大景朝一同葬入历史的废墟。千百年后,只有他还能够退避三舍再和光同尘。
那时,他不是鬼,不是魔,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自由的凡世中人。
沈笑空看见了那些鬼是怎么死的了。
被雷劈死的。
雷雨滚滚落落一百年,常拥宸心如磐石,一腔孤勇地扛过源源不断的天劫,最终将那些杂碎甩开十万八千里,也将自己的魂魄染成了从头至尾的黑色。
匍匐在地上的鬼魂都死去了。
最终只有他一个人站了起来。
天上拥挤的魂魄惊恐四散,四散开来,常拥宸眯起眼睛,才发现天上纷纷的那些魂灵,不同于地下的黑鬼,他们都是白的。
而抬头的那一瞬间,天光大亮。
终年不去的黑夜与雷雨都结束了。
他可以出去了吗?
沈笑空松了一口气。
就在那时,雷雨天宗的层云拨冗开,天光处缓缓出现了一位紫衣银冠的女仙君。
仙君的声音洪亮如醒世警钟,宛若来自遥不可及的天界,常拥宸挡住一半的目光,听见她说:
“天庭闻至煞黑鬼惊现于世,熬过一百五十年的天雷与业火,有此等恶胆与阴谋,放入人间岂不是要带来苍生劫难?故而帝君派我与时宗仙人来此,为将你带入不得超生的虚拟时界。”
到这里,沈笑空忽然就懂了,为什么常拥宸对天庭敌意这么强。
他前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跌宕命途,到头来都是天界神宗作难。
离开雷雨天宗,常拥宸被关进了天演时宗内。
天演时宗就如名字一样,是个只有时间,又唯独没有时间的地方。如果他失去回忆,失去过往,那么时宗内,仅有苍白空茫的冰天雪地万古不醒。
堆积了上千年的雪埋葬着时间的重量,困在前世的回忆如烈火喷薄欲出。
还是别回忆了。
沈笑空心道。
可是空无一物的天演时宗里苦寒,冷得能将魂魄冻碎。
“我还记得……”
“你叫沈笑空。”
黑色的魂体被大寒浸染,结上一层看起来很美好的霜花。常拥宸冻僵在不知何年何月的某一隅里,死气沉沉,说话时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你在喊我?
“真羡慕你啊。”
属于常拥宸的那一缕灵魂闭上眼,虽然沈笑空怎么都喊不醒他,但是天演时宗里寒风渐息,雪势渐融。
——因为回忆的那年那月里,杭州的杏花开了整个春天。根据沈才子的乡人所说,这时候他家会在院中晒书,此时你去杏花巷里找他,他会跟师娘一起学做糍粑或者什么花糕,邻居来了能顺便吃掉好几个。
这点事都知道。
好,下次也教你好了。
沈笑空长叹一口气,也读懂了常拥宸所说的羡慕之意。
剩下的一百五十年黑夜漫长,雪色难销,恍惚间又是天光刺目,重生的烈焰烧灼滚烫。
相比前世零落无几的温暖,更多的想要回到清醒理智,只能依靠占据半生的痛苦记忆。
那是夜半里止不住的哭声,是凋敝的缤纷彩衣与漆黑的毒药,是药大夫噩魇一般的□□与威胁,是公主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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