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客栈。
沈笑空又仰在窗下捏着手里的玉佩不知所措。思索半晌,他还是心一横,点亮了通讯的四个大字。
而这次更是言简意赅:【在不在。】
那边,收到信的还是另一块绿玉。常拥宸一样坐在房间的花窗下,颓废地按着鼻梁。
什么态度?
常拥宸并不知道此前沈笑空已经发现了关于通讯玉的秘密,也没打算理会这个没礼貌的人。
他眉头一直微微蹙着,眼底些许发红,靠在窗边半阴凉的地儿许久都没动静。
【慧心和尚不能帮我找人,但是想起来道宗可以。能不能帮忙查一下弘德六年,去花塞的京城信使在哪里?】
竹匀敲门过来送水,小心探问:“侯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常拥宸不说话。
竹匀忧心忡忡地将茶放在一边,保持安静,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前脚人刚走,常拥宸在后边听着沈笑空的话。不知触及什么,他忽然抱着头佝在案前,气息极度不稳,一瞬间去翻箱倒柜找药。
“唔……”
他的手扒着桌柜边角,指节因用力泛红,然而被丢在一旁的玉佩还在泛光。常拥宸早就预料到上次逼他显出魔性会遭受这样的后果——
正值烈夏,他浑身都发寒,手攀着墙退到墙角。无声的痛感袭来,像毒一样直击命门心脏。
【都怪你了……】
常拥宸倚坐在角落,颤着手抓住半边温凉的玉,后将头埋进膝盖里。
问道仙君跟沈笑空传信时,从来都是那一圈圈细碎溢光的金字,而另一方蓦然出现常拥宸的声音,沈笑空着实意外。
他要承认自己收买问道仙君了?问道仙君真的是天庭的叛徒?当初西天魔界攻进来时,西边的道宗没有及时警报,难道说是成心的?
沈笑空忐忑地从客栈凳子上坐直,守着他那块神通的玉佩左等右待。
就当他要再问下一句的时候,手中温玉忽而散开前所未有的光。寒冷强烈的光倏然流转在他掌心,渊源不断、被迫接受一般淌入意识中去。
——二十年前,弘德十年春。
定国将军府。冷冷清清清明。
府上婢女寥落无几,她们在这天上下一片缟素,像是为祭奠死去的大将军。也好似在永无止尽地等候去了边塞的明煊公主。
全府上下都知道,府上的小公子就是被抛弃的那个。
因为四年前,公主在听闻将军死讯后,竟毅然决然地丢下了襁褓婴儿远赴边疆。而她离去时,也从未说自己要回来。
婢女照顾小孩眼高手低,一个换一个抱却也止不住哭,于是她们都说,孩子病了。后来府上给小孩请了个专门的大夫,大夫像药师也像个巫医,日日夜夜地陪伴在当年的小侯爷身边,日日夜夜地用药灌。
伶仃的几个婢女不作声了,入夜就躲在门房后,看那神秘的男人给孩子喝药喂食。她们回忆中的公主府是凋敝的空宅,幽黑的夜色,哄不好的拨浪鼓,是半夜时窗户纸上还投着的嶙峋暗影。
烛火跳动之间,哭声与挣扎杂糅交错,而次日到来时,小孩又活生生地抱着蹴鞠,撑着一张煞白的脸,黑森森地骨碌着眼瞳,穿着新的彩衣裳,跟那大夫在院里你追我赶。
后两年,咯咯的笑声逐渐没日没夜地徘荡在公主府,还留在小公子身边的人不多了,最后只剩那个从不露脸的诡大夫。
一身斗篷的男子抱着孩子走过荒无人迹的春夏秋冬,牵着孩子像幽魂一般沉默地更迭过漫长的四季。
小公子小时候吵闹不安,被男子带的安静寡言;小公子八岁了还不认字,恰逢弘德皇帝废长立幼,命他和自己的小太子李珩一起学习。
刘太傅对养在公主府、七八岁都不问世事的小侯爷匪夷所思,第一堂课就让他背《论语》,结果无功而返。
皇帝对太子要求严苛,刘太傅向来谨遵圣意,打手板和罚抄一向都不曾落下。
幼年的李珩天天对着那个同龄的小傻子喊外甥,自己被太傅训斥得喜笑颜开,对面还是呆若木鸡、不吭不响。
公主府的人每每领着小侯爷回家,每每露出看白痴的眼神。这件事逐渐被那大夫知道了,大夫又开始没日没夜地给孩子灌药烧香,烧的香燎的药弥漫得整个府上都是。
失去了活人味的公主府枯白鸦寂,男人就把府上挂满彩色的衣裳。彩色的衣裳映照出热闹朦胧的夜,小侯爷却被独自关在漆黑的屋里,关到他知道哭知道笑,知道自己每天都被熏在药里才活着为止。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弘德十六年。
十六年冰雪消融,春草如烟漫开在皇都,公主府的看门老奴也变得弯腰驼背。那时,经年才长大的小侯爷,第一次主动从那个幽闭的屋子里出来。
而他却对着即将启程离去的诡大夫,仰起脸清脆地喊了一声爹。
老奴害怕至极,很快辞行还乡,萧索的公主府宛若废院,正安侯又被太子皇叔喊过去伴读。
慢慢摸索学习的时光过得飞快,等到正安候十五岁时,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教完了。那不苟言笑的刘太傅抱着袖子跟皇帝汇报,一上朝就眉飞色舞,连连称赞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忘了从前是哪个家伙愚钝笨拙。
而正安侯与李珩形影不离,五年来卧龙凤雏一般在后花苑嬉笑玩乐,直到他走出那属于当朝太子的东宫。
他不再是公主府上那个哑巴沉默的小孩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狐朋狗友,他学得伶牙俐齿又嚣张跋扈。他痛了就骂,他病了就嚷,他喜怒无常一样大哭大笑。
李汝钰跟他一拍即合。
——这混孙子好奇老鼠是不是偷吃盐才变成蝙蝠,于是披着黑斗篷在那里伪装蝙蝠格物致知。
常拥宸第一次看见李汝钰时吓了一跳,因为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披着斗篷的“爹”就是这副模样。
而李汝钰不是,李汝钰只是个吃喝拉撒的败家子,可以任由常拥宸打骂羞辱,他在这样的移情中找到不为人知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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