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年春。
将近午时,沈笑空从田埂炊烟间牵马归来,身上衣裳沾染些泥污,然而整个人还是笑得阳光明媚的。
院门开着,他手一碰锁就掉了,心下虽有疑惑,不过因为春光尚好,莺啼婉转,所以也没太在意。
“我回来了——”
两匹马被牵在田野间拴住,沈笑空推门而入。
原以为这时候家里俩人会在吃午饭呢,然而院中仅有昨夜堆积的雨水坑洼,熏风里带着一种潮湿的清凉,拂过檐下瓜藤花架子。
慧心从屋里推门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依稀有些疲倦灰白。
“你回来——”
沈笑空已经看见了日光下闪耀着的碎玉。连那四个字都被摔得四分五裂。
“怀昭呢?”他欲图冷静。
慧心支支吾吾,手足无措,干脆骗过一局算了:“今早出去了,可能马上就回来……”
“我问你他去哪儿了!”沈笑空额头青筋隐现,大步走过去,一拳砸在慧心耳边。
“我不知道!”
慧心被他情绪吓了一跳,耳边墙灰碎渣噌噌地洒落,他慌张地偏过头,闭上眼。
沈笑空低头垂目,半晌平复下来,隐忍着空落落的悔恨与怒火,最后轻声说:“不关你的事……对不起。”
他说完,转身绕开遍地碎玉,径直进屋去,想看看屋中有没有什么痕迹,然而一无所获。
——常拥宸就这么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不留下,还将天赐良缘砸了个稀巴烂。沈笑空不理解。
于是,沈笑空和慧心又在院子里守了三天,至少等一等,说不定他还会回来。
眼看着春日渐暖,草长莺飞,这院子里的花藤愈发杂乱,枝叶无人修剪,眼看着元宝都愁得更胖了一圈,慧心和尚终于从屋子里念经出来,心怀忐忑地鼓起勇气,准备将隐瞒着的一切都说出来。
彼时沈笑空正坐在墙边,撑着额头不知道想什么,眸光也淡淡的,夹杂着无奈的幽黯。
“小雁……”和尚攥着破旧的蓝色僧衣,缓缓蹲下,扯起对方的衣袖。
“……嗯?”
沈笑空恍惚回神,收回抵着额头的手,转而搁在膝上。
“怎么了?”
“我,有事要告诉你。”
慧心额间微汗,声音也有些发颤,缓了许久,他才别过脸去,声音中带着钝刀的锈味,当是压抑的缘故。
沈笑空也不再看他,仿佛有一种心有灵犀的心知肚明。
在院中陷入寂静后,和尚才慢慢低声开口——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在这六七年来为我两肋插刀,还对岸芷呵护备至……而我,却从一开始就自私自利。”
“我们初时于开封野郊。你找到我的那一天,是弘德二十六年,夏天的六月十五日子夜。而那一天,也是我找到你的第一天。”
“我噩梦方醒,梦中我成了私藏国宝的罪人,而梦中仙人告诉我,唯有你能救我身家性命。你一身武功让人拍案叫绝,而我总是厄运不断,半路杀出一条狗都与我为敌,更别提那些掌握权力的上位者暗中的追捕,因此我才建议你去创立百墉殿,实际上只是为我自保而已。”
“之后,我第二次做梦,竟然还是与权力挂钩,还是夏天的六月半。我梦见淮阳王谋反,然而知道这等惊天秘闻,心里惶恐不安,这才将秘密告知于你,让你替我挡刀躲剑,分一半的提心吊胆。”
“前些日子惊蛰,你去集市赁马的那个夜晚,我睡前就听见惊雷滚滚,没想到,竟昭示着我的第三场梦。”
“梦中,予我厄运与飞黄腾达的仙人头一回显露真身,我看见他手中占卜的灵龟,看见他一身玄妙的天青色道袍,看见他唇边惹人注目的两颗红痣……他丢给我一枚灵签,签上写着古祭城。”
“即使像是一场得见苍天的美梦,然而我还是被惊醒了,我醒来后就看见遗落在门槛的匕首一派鲜红,还以为我是灵魂出窍肉身早亡。”
“之后我出门,你的玉佩就碎裂满地,那时他就已经不在了。我只能听见冷风骤雨中的雷声,白雷一下一下轰隆隆地滚落,就像是要将这世间万念俱灰、灰飞烟灭一样。”
……
正和三年,孟夏。古道残阳,天际横渡寒鸦。
沈笑空骑着黑骏马,扯住缰绳,在原地徘徊半圈。慧心和尚远眺前边不远的白马寺,听着寺中暮鼓恢弘之声,慢慢地回身,还是立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就送你到这儿了。”
二人目光相接,沈笑空还是笑着,上去握住他的掌心,随后击掌为誓。
“若我有朝一日还回到洛阳,再与众兄弟高歌纵马,把酒言欢。”
和尚无言颔首,沈笑空沿着古道重新前行,马蹄逐渐扬起尘埃与风声。他对这里多有不舍,而这里的回忆亦然是一片天地浩大,仗剑江湖随心所欲。
慧心和尚望着那道沾满风尘的白裳,在他身后唱起《诗经》来,唱声古韵悠扬,将离别悲欢与天涯的怅惘都镌刻在这片辽阔豪迈的土地上。
……
一路的风沙吹到残年夏末,路途几月,终于踏上了边疆。彼时的花塞杏林满坡,沉重的碧绿枝叶,影影绰绰地挽留着暗香与疏月。
月色浓重。
沈笑空将马匹留在了边塞人家,自己只身前往夜色中连绵的矮丘与山坡去。
潮湿的风缠在发梢,他忽然觉得有寒意。似乎有水滴落在他脸庞,他刚抬手去擦了一下,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哗啦啦——
夏天的雨在那一刻,倏然暴烈地飘摇砸落。沈笑空抱头挡雨,俯身往遮挡物底下跑。
然而一望无际的杏林之间雷光隐现,他怕被雷劈。就在隐隐觉得有白光追着自己跑的时候,终于在树林中看见一座残败的将军祠。
沈笑空匆忙躲入废祠中,抬眼间,乍然与祠堂里破旧掉漆的人像四目相对,心跳险些冲出胸膛。
他的脚踢到了腐烂的供果杏子,正在心中无限抱歉时,却忽然灵光一现。
这……花塞边疆的,难道是常大将军的像?
沈笑空眉心一跳,当即就更加正襟危立了,而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心诚则灵。
他在脑海中努力描想着定国将军该是怎样一副样貌,却在举棋不定时听得人像后传来的声音。
“何德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