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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二十三年,八月十三
贞郡惠里县,惠里山。
“轣辘。轣辘。”
车轱辘碾过山下泥,滚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孙大人,您确定……要到这来”,驭手的颤音荡在山间,荒风将其消弭,“呜呼呼——”,风在叫嚣,草在哑笑,“嘶嘶沙沙”里沾着黑土的纸钱被卷飞,死白飘忽在匍匐的巨山前。
驭手大牙手抓马绳,驾车往前。
因不闻孙县令回音,她只得悸悸回头。
日落天昏,她将马绳抓得更紧,壮着胆子加快了车速。
惠里县闹鬼已经三年了,但朝廷一直不理。
大牙惶恐奔走,心暗呸,她爹的鸟朝廷,自个在京城享清福,却要老百姓到战场上去给她们送命。
完了还不成,还净想着从她们骨血里头挤油水。
山风吹得她汗毛颤栗,她想,她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有活路走!
后头车厢里坐着的,就是朝廷派来搜刮她们的狗官,明里就和恶霸高秀勾到了一起。
惠里县,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咕噜——”
行了半程路,大牙的肚子开始叫起来,落入山音里,像野兽的鼾声。
空着的腹里绞着,但她并不觉饿,只觉眼前些许灰黑,脑里昏厥阵阵。
野鸦掠过幽幽山峰,似把山牵走。
前两年,惠里山下已经死过两个县令了,被山鬼掳走的小郎也近百,她不知道孙县令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闹鬼的山底下来,但她哪敢问。
幽暗一片,鬼山巨影压了上来,“砰——”
半晕半醒里,一声巨响,她全身都震了一下,车骤然停了下来。
“!”
车轮碾不动了,怕误了行程脑袋不保,她猛然打起精神来,仰身使劲,但车身只动了一点,又立马退了回去。
“大人,小的不知什么卡住了轮!小的马上处理!”
“滋”,她慌忙跳下车,脚踩在混着红的泥土上,一股血腥味扑上来,漫入空气里。不过,她没来时间细看细想,一下趴到了黏糊糊的地上,伸出手,探马车底。
红泥湿漉漉,触感像肉泥,她左右摸,却没摸到什么,抬头见马蹄前,红泥被拖成一道痕,前方似乎有几个红字。
“?”
她摸到了左后轮处,有湿黏黏的毛发糊手。
什么东西?想着,她的眼睛进入了车底。
黑漆漆一片。
看不清,索性直接拽了出来。
突地——
她眼前,一双凸眼瞪得大大,恐惧又狰狞。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大牙咻地跳起来,将手上提着的头一把甩开。
“啪嗒——”,头颅砸在地上将红泥溅起,沾到了她的破衣上。
血淋淋的头颅,仍定定看着她,渗人的死目,似在绝望地向她喊救命,“救我——救我——”风叫得如此音,像叫魂索命。
大牙软着脚踉踉跄跄爬开,瘫趴到车厢壁上,她看清了这颗头的脸,孙县令……这是孙县的头!
那她,马车里,拉的,是谁……
是谁!
“哐——”,一声巨响。
她颤着凉手去掀滞重的车帘,眼前,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制脑袋,从拨开的帘后滚落,重重砸在了她的脚上。
“啊——”
她的下巴止不住发抖,被口水糊住的喉咙叫出声来,她往回爬,眼睛瞟到前方刺眼的八个字:
天道不灵,怨鬼来殄!
呜呼的山风,像哭啼,像嚎笑,带血的纸钱飞到了可怖头颅黏腻的黑红毛发上,颤音震响山间,“杀人了……山鬼又杀人了——”
***
惨叫声似还荡在山间,但大牙眼前经日嗮雨淋,早褪了色的红泥却告以时间已去两月。
再次站到此地,她的腿却仍发软,“姜大人。”
她声音带颤,思绪从回忆里拔出,“那日的事情……就是这样。”
惠里山,荒树佝偻,如驮恶鬼,“簌簌——”,枯叶落下,与新旧纸钱卷在一起,漫飞周身。
姜穆语一袭紫色官袍,蹲身地上,手心里有褪色红土,她搓搓指腹,土泻了下来,抬头看向右侧男孩——曹婆子的孙子,文儿。
“小弟弟,你方才唱的童谣,能再说一遍与我听吗?”
文儿正与小恩嬉闹,欢快脚步愣了一下,然后将拉着小恩的手放开来,笑嘻嘻跑了过来,在她的跟前拍着手,唱起了歌谣来:“一个县令唱疯戏,台下看客听不清。一个县令笑嘻嘻,头吊房梁与树底。”
“铛铛铛——”
文儿一拍一摇,手环辟邪的铃铛不停地响,“一个县令马车里,无头木偶没有气。”
穆语视线往下垂,这童谣,是惠里县政治的隐喻:李叙箐,明与高秀相制,暗与高秀勾结,民众“听不清”;王佯凭,扮“糊涂官”常“笑嘻嘻”办“糊涂案”;孙春冴,这个倒是不装,直接将狼狈为奸摆到了台面上。
她深吸一口气,轻抚孩子的头,恨这蠹吏败了朝廷威信,害民陷于疾苦。
站起身来,她又想这谣是何人所编,又是如何得传的?
“山鬼许愿”的歌谣,是青怜欲引朝廷注意,顺势而作并传。而这一首,则不同。李叙箐跟高秀勾结的事,知道的人可不多。
哒哒哒——
前方洞口,一批侍卫撤出,脚步声参差。
一个侍卫停至东穴口,弓身向苏晔樱禀:“五殿下,这山里山外并没什么异样,洞穴都无密道,也不见近期有留人痕迹。”
她轻应了一声,手抵在洞口左面山壁上,坚硬的凹凸感在指腹上,岩上有字:
【龙椅昏聩君,座下蛇鼠臣。
权贵无道君无为。
人怒天怨,民皆哀之,大命将泛哉!】
晔樱将手放下,若非这些字,也不必派她来,细细睨着刻字的笔画,她有另外的发现。
“你们,有人会仿字?”
晔樱面无表情,余光刺向身旁的锦笙,这岩上刻的字,与她们写予她的那封信,字迹是吻合的。
“呃……”锦笙眼神犹豫,一会才道:“芳慰会。”
晔樱视线不动,缓开口:“七日。”
“今日是最后期限,现已是酉时,如若今夜芳慰与青满,还有那个说见过‘香蛾’的女人不到。下场,你知道的。”
“呵呵,知道、知道”,锦笙赔笑,偏过眼又偷偷嘀咕:“我去,这三个人怎么搞的……”
她收回目光,偏头问身侧鹤发一头的和蔼老者:“钱县丞,这字迹,你可曾见过?”
钱棋稍凑近端详,摇了摇头,“五殿下,下官不曾见过。”
钱棋在惠里县当官有五年了,与这的县令不同,她是个两袖清风的清贫人儿,忧心民生,得民敬重,县令一职空悬时,都是由她代行的职。
但晔樱对钱棋,仍有话,“钱县丞,‘山鬼’殺官,你不怕?”
钱棋起抬眼,又鞠下身作揖:“下官见高秀与县令勾结,但不能阻。负民负心,谓枉为官者,不惧山鬼,亦不怕舍命。”
“钱县丞如此觉悟,想必长命百岁。”
皇女的话总带有深长的讽意。
苏晔樱不信一个知道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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