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对上了兄长那满是鲜血的面。
天光乍现于梦中惊醒,似有人掐在她的颈间使她难以呼吸,身覆的一层薄衫也已全然湿透。不由得一声高喊:“哥哥!”
奉画与璞娘端着铜盆推门而入,见她的模样心下一惊,暗道不好。立时放下手中的物什疾步跑来。
“小姐,可是又魇着了?又做噩梦了?”奉画见她面色惨白焦急地问。
她只觉牙齿打着颤,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璞娘又去温水盆里拧了巾帕给她擦面。
奉画见她两脚踩在地毯上,又去一旁拿来绣鞋,去衣橱拿来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地上凉,小姐快穿好。”
随即璞娘在后拢起她的头发欲挽发,一面拿起梳子梳着她乌黑的发,一面道:“公子在书房......”璞娘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榻上的人“蹭”地起了身。
她猩红着一双眼,望向窗棂边搁置的一八角瓶里插着的数枝白玉兰花。而后赤着一双足疾奔过去,不假思索地用那被犹如抽了骨的一臂,一手提起墙壁上悬挂的一柄长剑挥了过去。
瓶碎为片,花落成泥。
奉画吓得心一下紧缩起来,“啊”了一声,随即使了一个眼色给璞娘。
她对上面前的铜镜,铜镜里的人青丝尽散,镜中的面容仿佛有着高高的眉弓、目若悬珠、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和尖尖的带着一些圆的下颏。
昔年,母亲曾爱怜地赞她:“我儿,英气中不失柔美。”
额间浸上一层薄汗,她怔怔地望着镜中面无血色的自己,呢喃道:“我是谁?”
奉画心砰砰地猛跳,已然泪盈于睫,安慰道:“小姐,总会好起来的。您是这府中的大小姐啊!”
镜中的她凄然一笑,冷然道:“先皇说我是父与母珍贵的明珠且生在明媚的七月仲夏,唯愿我亦能如七月的灿阳般,光明明亮。”
“是以赐名——秦家惟熙。”
她有多久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看着我们出生,看着我们长大,以亲植玉兰花树盟誓于为他打江山的秦、罗、褚三宗族。可是他可会想到有一天,也是同为他看着长大的子侄接二连三的长眠于他一生倾力奉献的这片土地?”
她一手握拳,一手牢牢握住手中的剑柄,眸色骤冷。
随即提剑推门。
奉画再后惊呼道:“小姐!”
她想去那万重门问一问那些权门贵胄,秦家何来谋逆之罪?可再也换不回生死白肉。
一院子飘落的木槿花,罗聆在花树下孤身而立,清瘦如竹。
还是和煦的微笑、清澈的眼眸、同哥哥一样。
犹记得,当年有一封密信从京师送往江南,信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笔锋似欲力透纸背。
“名虽各姓,前同生一片土地,后风雨同舟。小熙,我就是你的兄长,长兄如父,罗家永远是你能躲避风浪的家。”
康乐三年冬,她投入赴京的江河下,认为势必魂断于此。
不想老天是不是也有一丝悲悯的垂怜,听得她的祷告,有人将她救起。还是一身青衣翩翩公子,倾力将她从江下托举起,船上自有他带来的人与敌人抵抗。
她却再也无力支撑,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与他道:“快走!”
陶青筠眼眶发青,唇上已然长出一圈黑黑的胡茬。显然是快马加鞭奔波又改乘了船走了水路,也不知他竟隔了多少重障碍到了这里。
他咬着牙,红着眼,厉声道:“今日就是你我都被射成了筛子,我拖也要将你拖走。”
当她于浑浑噩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大梦中醒来,已然身在江南水乡。远方的京城也将新年来临,除夕将至。
可秦家所有一夕间已荡然无存。
彼时,罗氏一族离京,罗家小星不过六岁之龄。姜元珺因伤梁胥一事,仍被软禁于东宫不得令不得出。只有罗聆与陶青筠二人策马南下相送了一段路。
此一别即是山长水远,陶青筠什么也没有说,只送给罗昭星一惠山泥人,一个梳着双鬓着粉罗裙的女娃娃,大大的眼睛胖嘟嘟的脸,形态生动传神。
泥人底部书写着六个小字——小星,岁岁无虞。
一队人马一路南下,他才对罗聆说:“走了也好,至少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然,天不遂人愿,人还未到江南,罗昭星就已病得气若游丝。
有时从梦中惊醒,会依在秦惟熙的肩上,哭着道:“阿姐,我好怕死!”
清醒时又会对她甜甜地笑,说:“阿姐,你别怕,我会在天上保护你。”
混沌时,也会对她低声长谈,她们头挨着头躺在碧纱橱里,听小院一树蝉鸣。
“阿姐,我怎会这般?倘若我此生能健康过活,会不会也能得六七十年的日子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婆婆?阿姐,那我今年年有六岁,待我离去,我向神明祈求,愿阿姐你能长命百岁,替我看看这世间万物,活过一百余载。”罗昭星垂着眸,手中握着泥娃娃,一遍又一遍爱怜地抚摸个不停。
秦惟熙极力地克制,扯起嘴角一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只觉眼泪在嘴里又苦又咸,她说:“那我岂不是变成了老妖怪?”
罗昭星咯咯地笑:“也是。可是阿姐,倘若我在奈何桥畔不饮孟婆递来的忘尘茶,等你这世间寿命殆尽、寿终正寝时,我在奈何桥畔等你,等下一世我们还要做真真好地姐妹。”
泪夺眶而出,不断线地一滴又一滴,心似被人生生地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她回道:“好啊!小星姑娘,我们一言为定!”
可是傻丫头,人世间的至亲与友又怎能看着你不饮那孟婆茶,不去忘记这一世的烦恼忧愁,让你一日复一日的站在那奈何桥畔,惦念还在尘世间的种种与这些人。
直到最后,罗家小星一声稚言,附在她的耳边,小声的对她说:“阿姐,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我去替你好好瞧一瞧他们,我们都会在天上保护你。”
她知道,她说的是将她视为珍宝的父与母,还有呵护她长大最疼爱她的兄长。
从此后,忘秦家之姓、先皇赐予之名,苟活于世。
看着梁家加官进爵,看着当年以风言风语置秦家于水深火热中的权臣贵胄春风得意。
看着长兄罗聆在京孑然一身的这十年。
这十年间她凭借少时的记忆,以及身在江南后,罗家祖母将当年京城事悉数说与她听后,她开始将秦家宗族及旁支与外界的关系,不论是上到七十岁的叔祖父,下到族叔及旁支未成年的幼童也好,乃至父亲生前所识得的同僚,试图抽丝剥茧理端绪和行迹,寻找到秦家被灭亡的真相。
然,无一所获。
父亲身边的幕僚庄世俊也不知所踪,音讯全无。
直到她依靠祖父辈积累的庇护与人脉,让身在京师的长兄罗聆有意无意的去拜访那些官宦、商贾、耕读之家。
直到听人说起,十四年前大年初一,宫里设御宴赐膳,宴会毕,众臣酒酣耳热,不知谁说了一句:“秦家现如北斗之尊!”
有人附和:“非也,他秦家还能一直如日中天?”
那是万泰二十五年,先皇已僻居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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