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夜风裹挟着槐花最后的执拗甜香,弥漫在梧桐掩映的街道上。顾明远和吴雅娟刚看完一场电影,步履轻慢地游荡在行人稀疏的马路上。
月光如乳白色的轻纱,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隙洒下,在人行道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反而让这条本就幽静的道路更添几分朦胧与私密。顾明远手臂轻轻环住吴雅娟的腰肢,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融为一体。偶尔有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吹着戏谑的口哨呼啸而过,也无法惊扰这方只属于他俩的静谧世界。
夫妻二人似乎还沉浸在新婚燕尔这般蜜里调油的日子。这让万素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周末,她照例将小两口“薅”回家里,美其名曰改善伙食,实则要行“教育”之实。
餐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万素琴一边给女婿女儿夹菜,一边状若无意地开启了话题:“这成了家啊,得抓紧考虑立业呢”。
“表嫂,是应该考虑添丁进口吧?”方姨笑呵呵地插话。
这正中了万素琴的心意,她笑呵呵地在两人脸上逡巡一回:“就是呀。我跟你爸可都盼着早点升级呢。雅娟现在年轻,生了孩子恢复得也快。趁我们现在还有精力,能帮你们带带,不是正好?”
顾明远和吴雅娟私下有过约定,不想急着要孩子。吴雅娟看了顾明远一眼,脸色微红:“妈,这才哪到哪啊,我们还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呢。”
“二人世界什么时候不能过?”万素琴脸色沉了一些:“孩子才是家庭的纽带和希望。你看周校长,这才五十多点就当上爷爷了。这事明远你得加油的。”万素琴有意把话题抛给故意埋头吃饭的顾明远。
被点名的顾明远差点噎住,只好含糊地点头:“妈说的是…不过,这事也得顺其自然…”
“自然是要自然,但也要有心。”万素琴见缝插针:“年轻人不能玩心也别太重了,收收心,早点计划起来。家里有个孩子,笑声都多些,我跟你爸也不至于太冷清。”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含饴弄孙生活的向往,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顾明远被说得耳根发热,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后,邀请一直笑而不语的岳父吴若甫去书房下棋,总算逃离了“催生”现场。
书房里,檀香袅袅。吴若甫摆开象棋,目光深邃地看了女婿一眼说道:“这下棋如同人生,也如同…经营家庭。”他缓缓落下一子:“开局要稳,中盘要搏,但最关键的一步,往往是那‘将军抽车’,一击定乾坤。有时候,看似按兵不动,实则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好的时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孕育新生命,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到了,就要果断出手,不能犹豫不决。就像这车,该直捣黄龙的时候,就不能只满足于吃个卒子。”
顾明远很不适应岳父经常云山雾罩旁敲侧击语意双关的说话方式。正不知如何应对,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呼喊声,穿透了夜晚的宁静:“顾明远老师!顾明远老师在吗?”
声音粗犷急切。那是筒子楼传达室老李头特有的嗓门。顾明远心中疑惑,快步走出书房来到客厅阳台,刚探出头,就看见老李头在楼下跺着脚吼道:“顾老师!快!派出所打电话到传达室,让你赶紧去一趟!说是有急事!”
“派出所”三个字像一颗冷水泼进了热油锅,吴家客厅瞬间安静下来。万素琴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吴若甫也蹙眉从书房走出。吴雅娟担忧地看向顾明远。
“派出所?明远,你……”,万素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妈,我没事,估计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学生出了事情。”顾明远心里也打着鼓,话语间强作镇定。
骑着自行车赶往派出所的路上,顾明远的心绪如同被风吹乱的车轮。他唯一能联想到的,是一个名叫蔡勋的学生。
蔡勋是学校辖区派出所的副所长,正在楚江大学成人教育学院攻读历史学本科,顾明远正是他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因为毕业论文几乎全文抄袭,前不久被顾明远毫不客气地打了回去并要求重写。论文通过与否直接关系到蔡勋能否如期毕业,而能否如期毕业又直接关系到即将开始的所长竞聘。
“难道……?他不至于因为论文的事找我麻烦吧?”顾明远心里泛起嘀咕,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刚踏进派出所大厅,一阵压抑的咆哮声就从隔壁那间挂着“讯问室”牌子的房间里传出来。顾明远在一名警察的示意下走近,一眼看见蔡勋正背对着门,用力拍着桌子。越过蔡勋宽厚的肩膀,顾明远蓦然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那位垂头丧气的正是好哥们钟德君,另一位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年男子不曾见过。再看男子旁边立着一个面容姣好、衣着入时的女子。顾明远定睛细看:这不是多年前在火车站有过一面之缘的刘芳吗?只不过当年满是风情卷发如今换了一头如瀑直发。
顾明远瞬间明白了大半:钟德君肯定是老毛病犯了。
蔡勋发现了顾明远的到来,只是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继续对着钟德君吼叫,语气愈发严厉:“钟德君,你好歹是个大学老师,还懂不懂法?啊!动手打人,你拳头挺硬啊。我可告诉你,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轻则拘留罚款,重则判刑。你这公职还想不想要了?前途还要不要了?”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钟德君身上。顾明远明白,蔡勋的这顿训斥有一多半是说给他这个老师听的。
果然,训完话后,蔡勋将顾明远请到了隔壁办公室,态度既客气又疏离。经过一番询问,顾明远拼凑出了事件轮廓:刘芳利用来武汉出差的机会偷偷与钟德君约会,被一直跟踪刘芳的浙江籍前夫逮个正着,言语不合,钟德君率先动了手……。
“顾老师,”蔡勋递过一杯茶,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您是文化人,道理比我们懂得多。派出所是执法之地,比学校更讲规矩和证据。按现行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您这朋友,拘留个五天十天,一点不过分。到时候,档案里留下这么一笔,嘿嘿……”。说到这里,蔡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顾明远的心沉了下去。以他有限的法律知识,知道蔡勋并非危言耸听。他不得不放下老师的架子,硬着头皮问:“蔡所长,你看…这事,有没有可能…协商解决?毕竟对方也有过错…。”
“协商?”蔡勋眉毛一挑,打断了他:“顾老师,对方现在坚持要验伤,追究这个钟什么的法律责任。如果这样,那可不是简单的口角纠纷了。”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不过嘛…事在人为。毕竟,钟老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嘛。您肯定也不想看他真为此丢了工作吧?”
蔡勋慢悠悠地品着茶,似乎在给老师顾明远思考的时间。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既然来了,顾明远不能见死不救。但蔡勋把他“请”来的真正目的也是显而易见,顾明远仿佛已经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即将开始的交易味道。沉思片刻,只好艰难开口:“蔡所长…你的论文…最近修改得怎么样了?”他试图维持自己作为教师的尊严和严谨。
这正遂了蔡勋的心意。他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趁机大倒苦水:“顾老师,不瞒您说,真是头疼啊。我们这些在职读成教的,平时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实在很难像全日制学生那样静下心来一个一个抠字眼。说实话,我不少朋友在其他学校读成教,也没见象你们这么严格的。不瞒您说,有的甚至只要交钱,就能拿到文凭。咱们楚大这边,特别是您的要求,是不是太严太高了点啊?”
话说得客气,但像针一样锥刺着顾明远的职业尊严。他本来就对成人教育中“重经济效益,轻教学质量”的乱象深恶痛绝,对自己名下学生的论文从不轻易放水,觉得这是对教育净土坚守的必要方式。此刻,面对几乎明目张胆的诘难,顾明远觉得自己的坚守几乎一文不值,尤其在权力和人情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顾明远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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