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土地庙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祭拜。
蛛网结了厚厚的一层,挂在房梁上。但灰尘不算厚,附近的村民大约是只在农忙前才来。
“你知不知道我们该如何躲开魔族追踪?”她问跟在身后的白狐。
“简单,那群没脑子的,又没视力。阻隔仙物气息不就好了!”纯狐卿抖抖毛上的灰,嫌弃地踢走脚下脏兮兮的杯子。
“怎么隔绝?”
“你连这都不会还敢带着这东西上路?”
“我是受人之托。”她简短回答。
纯狐卿看她一眼,冷哼:“你要是肯跪下来求本少主,说不定本少主能大发好心帮帮你。”
这个时候自尊算什么?
宁野一个现代人,来到这个世界后压根没人给她灌输礼数尊卑。
她跪得那叫一个利索,顺带附赠磕头服务,十分诚恳地说:“狐仙大人求求您,告诉我怎么隔绝仙物气息吧。”
纯狐卿瞪圆眼睛:“你这个狗男人够不要脸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倒好,说跪就跪。”
宁野很淡定:“哪来的黄金?若有黄金,男人跪一跪就能发财的话,怕是人人都能跪出一座金山。”
“倒也是,把那破盒子拿过来。”
宁野依言把铁盒拿过去。
纯狐卿望着上面的狐尾,又是一阵心绞痛。
两百年道行毁于一旦。
“放手啊!”他用力抽了抽,宁野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要是放手,你拿着……”宁野淡定去瞅他的脸色,“跑了怎么办。”
“……你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们纯狐族干什么的?”纯狐卿不可思议地问。
“干什么的?”反正已至绝境,宁野干脆和他聊天。
纯狐卿却还要自己这条小命,两步蹲到她面前施法。
宁野拉住铁盒另一头的布条,盯着纯狐卿的动作。
白狐先是张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按在铁盒上烙印下一枚爪印。
随即微光闪动,不同于人类的文字闪动,一个又一个跳跃覆盖在上面。
当文字覆盖完,魔族的响动已到不远处。
“好……”纯狐卿只吐出一个字,铁盒立即被收走。
黑袍少年带着枪两步上梁,只一会就消失在房梁上。
要不是她刚刚就在自己眼前,白狐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类有如此敏捷的动作。
跟个猴儿一样。
纯狐卿一朝失去两百年功力,又大费周章隔绝气息,现在别说上梁躲避,上树都费劲。
他要面子,不肯轻易求助。
转头看见庙里的土地神像,决定从那上去。
他脚软身软,爬上土地神像的脑袋。
魔物已近庙前。
运足余下气力跳跃,尖锐的指甲用力扣住梁上的木桩。
纯狐卿不敢发出声音,绷紧腰腹,八条尾巴死死内扣。
黑暗中,一只手伸来,捏住他的后颈皮肉,把他拎上去。
一人一狐窝在房梁一角,大气不敢出。
纯狐卿紧张地趴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弱起伏。
宁野裹了束胸,加上营养不良,个头长高了,前面却不太可观,是以纯狐卿并未察觉,反而嫌弃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
抱着它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怀里的狐狸又轻又软又暖,要不是时机不对,它还是个妖怪,宁野真想把脑袋埋进去狠吸一顿。
魔物已经入庙。
恶臭从底下飘上来。
纯狐卿低头看了看,庆幸这次来的魔物皆是低等无智的。
他们今晚有很大几率能平安无事。
纯狐卿在族内以法术为主进行修炼,他懒得动刀动抢,更不喜欢习武。是以他即使历经千年修行,功夫也依旧无比稀烂。
对付对付普通人还行,要对上其他毫无胜算。
一人一狐被魔族地臭味臭地脑袋疼。
无暇顾及其他。
一个埋对方头发里,一个埋对方毛茸茸脑袋里,减轻臭味。
恩怨在此先放一边。
天色蒙蒙亮。
黑夜漫长,无人入梦。
剪刀修剪灯芯,灯油燃烧一夜。
杳无音信比噩耗更加熬人。
下雨天,天亮得缓慢。
驿站内鸦雀无声。
阿凤的尸体在正午到来之前被拉回下葬。
五月听着身后姐妹的呜咽也忍不住落泪。
奉远镖局,曾经上百人的繁荣,一夜之间竟只剩她们姐妹数十人。任务在身,她们无法回去替大当家还有众多姐妹料理后事……
阿凤还死得如此惨烈。
五月低头在阿凤坟前撒完一壶酒,用力拭去泪水。
大当家说过,奉远镖局在三十年前年前也曾遭到灭门,可她们照样撑过来了。
三十年前的大当家可以撑起镖局,那她们呢?
五月内心刚有点动摇,就听到前院山下传来马蹄声。
蒋叔高呼:“二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回来了。
五月赶紧吩咐姐妹们收拾东西下山。
最后。
五月伸手摸了摸阿凤的石碑。
上面刻着:挚友宁安凤之墓。
立碑人:奉远镖局。
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和同样驻足不动凝望墓碑的她们往山下走去。
林间小道。
骤雨初歇。
黑袍女子骑着她的黑马出现,神情憔悴不堪,衣着未变,仙物也还在身上。除了狼狈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二当家!”五月几人高喊。
“吁——”
她刚停下,众人都围了上来。
五月摸到她的衣服触手湿润冰凉,心疼地说:“昨夜到现在你都穿着湿衣服吗?”
“对,在土地庙躲了一夜。”她下马,把腰间的仙物解开,“裴司呢?”
“二当家!”裴司连忙在最外边一层举起手。
“东西还你,我遇到了个人可以隔绝气息,但他和我说,只能隔绝半个月。”
那个人就是纯狐卿。
她懒得说他是狐妖,五月她们没见过妖怪,绝对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半个月……
去到目的地,满打满算至少要两个月起步。
裴司连忙问:“二当家可知那人现在在何处?裴家可花重金请他出手。”
“他有事,走了。”她简短回应。
“二当家,先去换身衣服吧。”五月会心疼人,提醒道。
“好。”宁野顿了顿,望向神情隐含悲戚之色的蒋叔,“镖局没什么事吧?”
一张带血的纸递到她面前。
窗外不知何时再次下起雨。
湿衣服换下,屏风后的人动作顿了很久,这才把新衣服换上。
一朝失去后路和家园,宁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她好像早有准备,准备和她们告别这天。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明白这是一个充满战乱的年代后,就不断精进武艺对手下也十分严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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