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那人走近了,她拍了拍手,盈盈欲笑,夸了一句:“这一箭真是漂亮。”
见她已经走至院中,樊持玉行礼,低声喊了一句母亲。
眼前之人就是恪陵长公主,武帝的次女,承平帝的异母妹。
靳淮生颇有眼力地跟在樊郅和戴明二人后头,向着长公主行了大礼。
他回应:“谢殿下夸赞。”
李弗蓁见靳淮生并不识得多少礼数,轻笑了一声便让他起来了。
“虽说射得漂亮,但也差点意思,来日要国公爷多费心教导了。”李弗蓁走到了挂着香袋的树前,抬手拿下了挂在枝上的香袋,随后交到了靳淮生手中。
“这……”
樊持玉看得出来,靳淮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正月里西京的天是这般冷,他的脸颊竟也泛了红。
他知道不能直接拒绝长公主,也知道这香囊往大了说是殿下的赏赐,往小了说是闺阁娘子的私物。
当真是不知该收还是该还呢。
李弗蓁见状笑道:“好生拿着啊。”
樊持玉好像在李弗蓁笑盈盈的脸上看出了别的东西。她与李弗蓁心里都清楚,哪怕是如今戴明官至工部侍郎,裕国公府高门富室,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戴明需要有亲信接手他家祖辈在淮州积攒的势力,也不会排斥拉拢别的能人。
他本人文武双全,却在十几年前领兵时受重伤,无法再行军。
当年戴明刚袭爵,与樊持玉的叔父樊邵一同领兵打安奚,他一箭射了奚步升的右臂,那一战大捷,收回了俞北故地,此后靖国人人都知裕国公射艺无双。
此后戴明做了文官,武将的名头只是虚衔。他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做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代价就是基本失去了裕国公府累世积攒的军心。
樊持玉心里明白,不论朝堂势力还是财力,裕国公府都超了昌弋侯府一大截。
樊戴两家是姻亲,外人看来关系是亲密的,但实际上樊郅与戴明二人常常背地里较劲。
戴明庆幸樊郅年过三十才生出儿子,樊郅庆幸戴明的几个儿子娇养惯了,都吃不了什么习武的苦。虽说戴明的大儿子戴无虞看着算是能担事的,但他从前一心要科考入仕,来日多半是个文官。
如今长公主提了要戴明指导靳淮生射箭,无疑是拉近了两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樊持玉发觉让靳淮生攀着自家也并非全无益处。
况且长公主都来插手了,今日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让她爹和裕国公放弃靳淮生了。
再说,就算不靠戴家或是樊家推举,若靳淮生执意要为官入仕,他也会再攀附别的显贵,如此还不如直接将他握在昌弋侯与裕国公手里。
樊持玉一番思索下来,也理清了思路,决意要让靳淮生顺心了。
“靳某惊扰了小白,樊娘子见谅。”靳淮生手握着那只香袋,微微俯首,转身向樊持玉说道。
樊持玉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别扭,目光落到靳淮生的手上,灰绿色的香袋格外扎眼。
出于礼节,樊持玉还是向靳淮生挤出了一个笑脸。
还未等樊持玉回了靳淮生的话,长公主便呼声:“粟粟,陪我来喝会儿茶。”
李弗蓁向樊持玉一招手,引她往谷叶园的方向去了。
谷叶园到底是长公主的宅院,虽是冬日,也能看出花草雅致。
樊持玉又见到了园中的秋千,这是当年长公主叫人为她打的。
想来当年李弗蓁下嫁昌弋侯作继室也是无可奈何的。
谁让当年继位的是李钰恒,不是她的同胞兄长。那时候樊郅年近三十,樊持玉的生母也亡故多年。
对于李弗蓁这个不受待见的长公主来说,她要的是隐藏自己的锋芒,昌弋侯府这种日渐衰败的侯门世家本就是不错的选择。
更何况当年樊郅相貌人品都不差,又自小是承平帝的伴读,算是皇帝的亲信。
与昌弋侯成婚,也是向当时刚登基的承平帝投诚,让皇帝知道自己这个长公主是识时务的,绝不会惹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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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两步,樊持玉就到了长公主的谷叶园。
进了主屋,才刚坐下,李弗蓁就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对那靳公子有意?”
樊持玉听闻此语便面露惊异,一口茶差点没下去。
“母亲何出此言?”她放下茶杯,不解地问道。
李弗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两眼弯弯:“清越都和我说了,从那人迈进府门开始,你就一直跟着,还故意放小白来故意招惹他。”
樊持玉一时不知作何解释,对李弗蓁的此番话是无言以对。
“这靳公子仪表堂堂,家财万贯,将来他若能有个一官半职,也算配得上你。”李弗蓁自以为看穿了樊持玉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
樊持玉脸色煞白,开口说道:“母亲误会了,我对此人无意,不过是怕他心怀不轨。”
又想到不能让长公主的话掉在地上,她连忙补充道:“不过如今看来是多虑了,母亲认为好的自然是值得托付的,但我还是觉着,如今谈论婚事,也还过早。”
李弗蓁明白了樊持玉的意思,便不再追问,只是应和:“你的年岁说要嫁人也不晚,看来我也不必着急,早早嫁人也不是什么好事。女子不嫁人能干的事也不少呢。”
听了这话,想起前世遭遇,樊持玉很难不赞同。
前世她顺从地和亲远嫁,到头来白白丧命客死他乡。
她也不知道长公主缘何生出这样的感慨。
但她知道前世的长公主贤良端庄,待她视若己出。
可怜她和亲之后半年,就收到家书说长公主因为伤寒气郁病故了。
如今重回和亲之前,长公主还身体康健,和亲时死在路上的函胡也还在,她也还没有步入必死的僵局。就连前世靳淮生口中故去的母亲与幼妹也还活着。
遥想当年在安奚收到侯府家书,长公主是在她和亲北上不久之后染病,后来春寒料峭时便去了,而她收到信时已是深秋。
她当时也想过,兴许她不去和亲,长公主就不会气郁而亡。
她家本就门衰祚薄,她爹拢共只有三个孩子,一个姑母嫁裕国公,一个叔父戍守边关,几年才见一次。
樊持玉已打定主意,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要再做和亲的枉死鬼。
女子拘泥于婚嫁情爱之事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是嫁无情无分的仇人呢。
想想长公主虽身弱,但也不至于一个着凉伤寒就送了命。
她还记得当年在边郡,靳淮生说起过他的父亲是早年病故,这一世也一样,如今遇见的靳淮生,也是没了爹的。
前世的长公主和靳淮生的家人都意外早亡,也不知这一回会不会有转机。
她知道自己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只要尽了心就可以改变既定的结局,不管有些事会不会尽心也无力。
前世知道和亲凶险还是抱着化险为夷的憧憬去送死,如今面对眼前的故人,还是妄图操纵世事局面,殊不知人世间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
但好在如今隆冬将去,春意已然有了几分声息。
李弗蓁叫人找了些陈皮来,重新泡了一壶陈皮普洱。
樊持玉依旧端坐,像从前在桐台阁那样。只不过现在煮茶的人不是她自己了。
她静静地看着长公主抬手放手,看着这位身份非常的继母,想要记住她而今云鬓高挽之下白皙的面庞。
耳边的风缓缓的,温热的茶下肚,又一次清晰了她还活着的真实感。
每每想起独自面临死亡的困窘,想起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想起台阁之上烈火焚烧的痛楚,就好像有无数的针将她的心脏刺痛。
见樊持玉端着茶杯发呆,李弗蓁说道:“明日是初十,你记得清早到我这院里来,咱们一起做莜面傀儡吃。”
在樊持玉的印象里,前世的承平九年正月初十可没有和长公主一起做过什么莜面傀儡。
她不解地问:“母亲还会做这样的吃食?”
李弗蓁抿嘴,浅浅一笑,似是开始回忆。
“从前我母妃还在的时候,每年初十都带我和兄长做莜面傀儡,我想,从前宫里做得,咱们在这也能做得。”
从前就听闻,长公主的生母魏明妃出生边郡,想来长公主会做这道边郡的地方菜也不奇怪。
看着院中残雪,樊持玉想起当年北上到边郡时是正月将至,这道莜面傀儡,前世只也在边郡叔父的府中尝过。
清晨时分,整个西京都是雾蒙蒙的,隔着雾霭,总能看见橘红的圆日。
谷叶园的厨房里已经烧起了火,干柴生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有热浪再一次直击她的面庞,樊持玉的手正不自觉颤抖。
眼前的长公主简单地挽了发髻,没有戴什么整套的头面首饰,身边是樊持玉的一对弟妹。
铁锅里的水烧开后冒出白色水汽,灶台边的厨娘头上银发一丝不乱,手指灵活地抓着薯药泥。抬头见长公主和樊持玉已走进厨房,停手行了礼。
这位厨娘樊持玉从前并没有见过,印象里长公主院里的厨娘不似这般老迈。
樊持玉从前就是有疑问便想尽快弄明白的性子,有时有所顾忌会藏着问题不问出口。打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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