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星位于第七扇区边境,是联邦鞭长莫及、充斥黑色交易的众多星球之一。
这里同时位于联邦和机械军团的主战场星域,萧寒剑因此怒不可遏,她万万没有想到,联邦商人竟然已经猖狂到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倒卖人口。
郗灵蹲在墓碑前,把墓碑上的名字和心中的名单逐一对照,余光看到萧寒剑像暴怒的雌狮一样反复弓起背毛。
“狗屎!”萧寒剑痛骂。
学习一门语言从脏话开始,郗灵无论在黑船上还是在矿星上,耳边充斥的污言秽语都不在少数,萧寒剑的这句国粹是郗灵唯一完全听懂的话。
郗灵深有同感地点头:“嗯!”
萧寒剑猛地打了个嗝。
郗灵黑圆的瞳仁倒映出萧寒剑写满“完辣,我教坏小孩了”的心虚脸庞。
热风卷着沙砾吹过二人,在墓碑上敲出窸窣的细响。
“我是萧寒剑。”萧寒剑自我介绍。
“郗灵。”郗灵使用了母语的发音。
“郗……灵……”萧寒剑用手指在沙地上书写,郗灵注意到,对方的手上满是伤疤和老茧,“看!你的名字在通用语里可以这样拼写。”
郗灵没听懂。
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郗灵和萧寒剑的对话一旦上升到手势无法比划的难度,她们就等于在鸡同鸭讲。
但萧寒剑有自己的思路。
“这是我的机甲,凤凰!”萧寒剑抛了抛手中的红色机甲钮,“我是联邦的凤凰上将,我的舰队就在附近——你要和我一起上船吗?”
连续触发“联邦”“上船”两个关键词,郗灵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她尖利地回答:“不!”
萧寒剑给郗灵呼噜毛:“不怕不怕,我是好人。”
郗灵警惕地盯着萧寒剑抚摸她的手,如果她的头顶有一对猫耳,此刻肯定已经向后压下去了。
这几个月的遭遇对郗灵而言像一场浩劫。
当第一枚炮弹在母星上爆炸,她的生命从此裹挟在战火中。铁人围剿她,商人拐卖她,工头鞭打她,她一一承受,并奋起反抗,苦难无法让她屈服,但她始终觉得命运不公。
萧寒剑说她是个好人,也许吧,但没人会说自己是个坏人。
郗灵的通用语烂穿地心,会听和会说的话都很少,她过去的遭遇也让她竖起一堵高墙,将所有善意和恶意通通拦在墙外。
但萧寒剑以太阳般爆棚的热情推倒了这座高墙,她趴在墙头上,用通用语一刻不停地和郗灵说话。
“通用语是银河的官方语言,你想学习通用语吗?那就从拼写你的名字开始吧!”
“……”
“你的家乡是哪颗星球?在第七扇区附近吗?”
“……”
“你今年多大了?天啊,你怎么比我矮这么多,你成年了吗?你还会长高吗?”
“……”
“嘶!别咬我!疼!”
萧寒剑是联邦上将,第七军团提督,她奉命前往边陲星系,为有机与无机的战争画上句号。
郗灵对萧寒剑的身份毫无概念,只隐约知道“上将”是个了不起的军衔,更何况,她根本无法把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和面前话篓子成精的萧寒剑联系起来。
直到第七军团追了过来。
巨大的阴影从上空投落,一支铺天盖地的舰队以君临之姿降落这颗偏僻的矿星,强烈的气流卷起滔天黄风,矿渣和沙砾裹挟其中,用力扑打地上所有人的脸颊。
郗灵呆呆地望着头顶黑压压的舰队,而后浑身一颤,转身就要逃跑。
萧寒剑大笑一声,用不容拒绝的力道钳住了郗灵的手腕。
“别怕!那是第七军团的舰队!”萧寒剑仰头凝望缓缓降落的舰队,“那是我的军团!”
萧寒剑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这份英气随着话语的减少而增加。
郗灵被萧寒剑钳住手腕,她本可以挣脱,但萧寒剑流露出的冷峻气质让她强行定在了原地。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女人真的是一位大人物。
子舰拱卫母舰组成庞大的舰队,降落时,一面面威风凛凛的旗帜在舰尾旗杆上升起,犹如群龙张开龙尾,恭迎王的归来。
舷梯放下,惊起一地尘沙。
一道高挑纤细的人影在尘沙中出现。
“上将!”人未到声先至,那人站在舷梯尽头,对萧寒剑劈头盖脸一顿教训,“您拍拍屁股就走人,把第七军团扔在战场上。舰队追逐您的时候,指挥部还单独开了个会。”
“开会?那群小兔崽子又拉群聊骂我?”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他们的言论大同小异——上将果然又抽风了!”
萧寒剑气笑了:“哈!”
烟尘消散,郗灵盯着舷梯上的人。
那人是个女性,军装大衣在她身上格外服帖,刺绣的下摆垂至膝盖,两只手皆戴着白手套。她全身露出的皮肤唯有面部,刀一般凌厉的视线透过低垂的睫毛扫视舷梯下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萧寒剑、郗灵和机甲龙姬。
龙姬嗡鸣一声,原地缩成了一枚机甲钮。
郗灵:“……”
恐怖如斯!仅凭一个眼神就把龙姬吓成了这样!
“黎缨!”萧寒剑语气亲昵。
郗灵一言不发,在心中默默评判舷梯女子的危险程度,但萧寒剑的双手突然从她腋下穿过,把她整个人像举小猫崽一样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瞧!”萧寒剑炫耀道,“我捡到了什么?”
我捡到猫啦!
郗灵:“……”
郗灵没敢反抗,只在半空中象征性地扑腾了两下。
萧寒剑放下郗灵,又在舷梯女子清冷的注视下推动郗灵的后背,示意郗灵上舷梯。
郗灵纹丝不动。
萧寒剑轻叹一声,绕过郗灵先一步登梯。
郗灵看着萧寒剑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睑飞快地权衡一番,又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咬牙跟上了萧寒剑的步伐。
舷梯陡长,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萧寒剑听到后方传来的“嘎吱”声,本就缓慢的步子又放慢了几分。
两人一前一后,双脚踩在金属梯档上。
郗灵的脑子越转越宕机。
她从脚下的飞船想到商人的黑船,又从身前的萧寒剑想到高大的铁人。战争的阴影从她的灵魂深处勾了出来,她分明走在摇晃的舷梯上,却仿佛走在万丈深渊的绳索上。
郗灵的手在胸口攥成拳头,牙缝里吐出一道微弱的气音。
萧寒剑本来慢步走在前方,但她耳尖一动,又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把郗灵攥成拳头的手轻轻包进掌心里。
郗灵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萧寒剑。
萧寒剑走在前面,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
郗灵低下头,盯着萧寒剑的手。
那只手宽大温暖,深浅纵横的伤疤分布其上,仿佛战争的诗文。粗糙的老茧摩擦郗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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