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的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铁钎,瞬间捅破了院子里狂热的气球。
胖三的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着,能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老……老大……”他舌头打结,指着那沓地契,又指了指这片在夜色中如巨兽般蛰伏的宅院,“这……这老先生,是把……是把家底儿都给咱们了?”
猴子比他反应快,手脚并用,三两下就蹿上了廊柱,骑在冰凉的横梁上,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三进的大院子!这是西交民巷!老大,咱们这下不是发了,是成仙了!”
大牛最是实在,他没猴子那身手上树的本事,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那尊威武的石狮子头上摸了又摸,粗糙坚硬的触感让他咧开嘴,嘿嘿傻笑起来。
“比……比李老板给的那两亿,还像钱……”老七闷声闷气地补了一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光亮。
两亿,那是数字,是能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
可眼前这座宅子,是根!
是在这皇城脚下,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为他们“义字堂”扎下的一根通天彻地的钉子!
“咳……咳咳!”
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打断了这场狂欢。
陈义捂着胸口,猛地弯下腰,一缕刺目的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他用手背随意抹去,缓缓站直身体,脸色在灯笼的红光映照下,白得像纸。
“高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
“这不是钱。”
陈义拿起那份泛黄的地契,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脸。
“这是一块墓碑,苏文清的墓碑。他把这块墓碑,连同苏家五十年的罪孽,一并埋进了咱们义字堂的院子里。”
“从今天起,这宅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刻着静妃娘娘的怨;这密室里的每一分钱,都染着五十年前的血。”
“这泼天的富贵,也是催命的符!”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兄弟们脸上的狂喜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凝重与后怕。
他们都懂了。
李万川给的是买命钱,差点让他们八个有去无回。
而这苏家的宅子和财富,是还债钱,更是过继来的因果。
他们继承的不是财富,是苏家欠了半个世纪的阴债,是静妃娘娘那份未了的宿命。
“老大,那咱们……”胖三的声音干涩,小心翼翼地探问。
“先干活。”
陈义的目光落回那口柳木棺上,眼神恢复了古井般的平静。
“苏先生的债是还了,但咱们义字堂的礼,还没尽到。”
“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把人家的身后事办得风光体面,入土为安。这是咱们吃饭的规矩,也是咱们立身的根本。”
他转向福伯,声音缓和了许多。
“福伯,苏先生临走前可有交代,想葬在何处?”
一直跪在地上的福伯闻言,抬起头,老泪纵横地说道:“老爷说,他有愧于静妃娘娘,此生不见,死后也无颜入苏家祖坟。他只想……只想葬在西山,能远远地望一眼皇城的方向,就心满意足了。”
“西山……”陈义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声如洪钟,下达号令。
“大牛、老七,取七根镇魂钉,一方‘敕令’朱砂印!”
“猴子,备长明灯,挂引魂幡!”
“胖三,开院门,挂白幡!今夜,义字堂在此,为苏先生守灵!”
“是!”
兄弟们轰然应诺,方才对财富的迷惘与激动,此刻已尽数化作一股子沉甸甸的干劲儿。
钱财迷人眼,但规矩定人心。
福伯看着这群年轻人雷厉风行地忙碌起来,浑浊的老眼里,竟透出一丝欣慰。
他仿佛看到,自家老爷临终前托付的,并非一支普通的抬棺队,而是一群行走在世间的判官。
他们年轻,却比谁都懂规矩。
他们粗犷,却比谁都重承诺。
或许,将苏家这五十年的罪与罚,交到他们手上,才是老爷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很快,一座肃穆的灵堂就在正堂布置完毕。
苏文清的棺椁被端正地摆放在中央,棺前点了两盏长明灯,火光摇曳,映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青年英气勃发,眉眼儒雅,与棺中那具油尽灯枯的尸身,判若两人。
福伯跪在棺前,一张张地烧着纸钱,嘴里絮絮叨叨,像是在向老主人禀报这最后的结果。
义字堂的兄弟们则换上一身素服,分列两旁,神情肃穆,如八尊沉默的石像。
陈义没有休息。
他亲自取来朱砂,以指尖阳气化开,用一支崭新的狼毫笔蘸饱了那仿佛活物般流动的红,走到棺前。
“大牛,开棺。”
棺盖再次被掀开。
陈义俯身,笔尖悬于苏文清的眉心之上,一滴朱砂落下,如红痣点缀。
“一点眉心,阴阳路开,魂归来兮!”
随即,他手腕翻转,在那干枯的双手手心、双脚脚心,各点了一下。
“四肢归位,黄泉不累,安稳上路!”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对众人沉声道:“封棺!”
大牛和猴子上前,将沉重的棺盖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上镇魂钉!”
老七双手捧上一个黑布包裹,里面是七根早已备好的桃木钉。
钉长半尺,钉身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桃木香。
陈义接过一根,对准棺盖正中的“天枢”位,拿起铁锤,声如金石。
“一钉天枢,魂归天府!”
“咚!”
一锤落下,桃木钉没入棺木三分,整个棺椁竟微不可察地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钉实了。
“二钉天璇,地户永安!”
“咚!”
……
“七钉摇光,七魄归乡!”
“咚!”
七锤落下,七根镇魂钉呈北斗七星之势,死死烙印在棺盖之上,也将苏文清那饱经折磨的魂魄,彻底锁入肉身,护他轮回路上,不受外邪侵扰。
“起——!”
陈义一声低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捧起那方沉重的朱砂印,重重盖在了居中的天枢钉之上。
“嗡——!”
一个鲜红的“敕”字烙印在棺盖上,红光一闪而逝,一股安详平和的气息瞬间荡开,驱散了院中最后一丝阴冷。
至此,封棺大礼,成。
做完这一切,陈义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老大!”胖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我没事。”陈义摆摆手,推开他,一步步走到院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闭上眼,再不言语。
这一夜,西交民巷甲十三号,这座沉寂了五十年的凶宅,第一次亮起了温暖而肃穆的通宵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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