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只睡了两三个时辰的夜晚。
天刚蒙蒙亮,宁萱儿便蹑手蹑脚从被褥中爬出来,借着不甚明亮的曦光继续绣起了香囊。
这几天下房的丫鬟们都不需要守夜,故而宁萱儿找不到独处的时间,只能捡些这种刁钻的空隙时间绣绣品。
蝶恋花纹样已经绣完了,只差给香囊打结了。
宁萱儿针尾钩上一条红绳,灵活地绸缎中游走,几个穿针引线后,替香囊封了口。
将这些做完后,她将香囊翻过来,转过去,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直到回想起谢枕鹤腰间常佩的香囊款式,宁萱儿灵光乍现。
她欣欣然为香囊挂上了两条姜黄色的缨穗,终于觉得大功告成。
可还没来得及观摩一下自己的辛劳成果,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了上次冬青的教训,宁萱儿变得警醒了许多,悄悄偏过头用余光向后看,确认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只是有人翻了个身才有声响,不禁松了一口气。
抬头瞥了窗户一眼,发现屋外已有滟滟晴光,便意识到也差不多到了该起床的时辰了。
她将香囊仔细地藏在怀中,开始穿衣叠被。
其他还在沉睡中的丫鬟们被纸窗后透出来的日光晃醒,纷纷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冬青原本迷迷糊糊的,见宁萱儿早他们这么多时候起床,好奇之心骤起,瞬间便不困了:“萱草,你起这么早去干什么?”
萱草已经修炼出了面不改色胡诌八道的本领,对着铜镜拢了拢衣襟,波澜不惊回答道:“去替表小姐从库房取东西。”
冬青蹙眉,感觉没那么简单,却又挑不出毛病,便只能噤声。
因为平日里这种琐碎杂事,确实都是由萱草做的。
再三确认过鬓发整齐后,宁萱儿冲房内众人扬起一个笑脸,娇俏道:“我先走啦。”
说完后,宁萱儿便也没再看她们,踏着轻快的步伐往外头走去。
方走到前院没几步,便有一个人叫住了她。
“萱草。”
清脆微冷,含着独属于声音主人的孤傲和淡漠。
宁萱儿脚步顿住,抿紧双唇回过身循声望去。
阮妙盈站在廊下,一袭天水碧色衫裙曳地,正勾着柔婉笑意看着她。
自绣荷走后,宁萱儿便再没有和阮妙盈正面打过交道。
阮妙盈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膳食都是由婢女送进去的,一步也不肯踏出屋外。
好像在躲着什么人似得。
宁萱儿经历了那事之后,本来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阮妙盈不来找她,她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却没想到她要么不露面,要么就偏偏挑她干亏心事的时候出现。
怎么就这般巧?
感受到阮妙盈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宁萱儿才意识到自己她已经太久没回话了。
于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忙福了一身:“表小姐吉祥。”
阮妙盈没为难她,一边轻声叫她起身,一边朝她走来。
待阮妙盈站到宁萱儿面前时,她忍不住悄悄觑了几眼。
她的面庞不似从前瘦削,似乎饱满圆润了几分,脸颊傅着浅淡的粉,与从前相比,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变了许多。
宁萱儿不住地偷看,阮妙盈好半天也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让人瘆得慌。
宁萱儿脑中涌现一个不好的猜测。
莫不是冬青发现了什么,然后向阮妙盈泄了密,阮妙盈来找她的麻烦了?
宁萱儿额头霎时布起细密薄汗,心砰砰地跳。
可不等她担忧多久,阮妙盈便自己表明来意了。
阮妙盈亲昵牵起她的手,好似她们关系十分热切:“上次那事,真是吓坏我了,那玉佩是我从当铺买来的,竟不知是冉吟的贴身之物,险些害了你。”
还好不是来兴师问罪她给谢长衡送香囊的。
宁萱儿心中高悬大石骤然落下,长舒一口气。
但很快,这份轻松被不忿替代。
上一次她这样装作主仆情深,还是要拿玉佩陷害她。
宁萱儿自认无福消受她的温情,惶恐挣开了:“小姐,奴婢卑贱如泥,不该污了您高贵的手。”
阮妙盈脸色一僵,张口吐出阴冷话语:“你都知道了。”
宁萱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奴婢不懂您在说什么。”
阮妙盈眉头一挑,而后森然抛下一段话。
“绣荷死了。”
宁萱儿眸光一滞,抓紧身侧百迭裙。
“炎热酷夏,又没有大夫,她的伤口反复溃烂,不治而死。”
阮妙盈朝她走近,目眦欲裂:“凭什么,死的是她,不是你?”
“都是因为你,才会导致这一切,你是真该死啊!”
阮妙盈书卷佳人的模样不见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将这些怨毒话语挤出唇齿。
她怒极反笑,用指甲掐住宁萱儿的两颊:“你不过一个下作的贱骨头,凭什么能得到他的青睐……”
宁萱儿瞳孔震颤,不敢乱动,生怕一个扭头,阮妙盈尖利的蔻丹就要她面上刮出一道血痕。
“罢了!”阮妙盈胸膛起伏着,用力拧着宁萱儿的下颌往一旁扭,松开了手。
“谢枕鹤自甘轻贱,和你这种奴婢厮混在一起,恋慕他,是我看走了眼。”
阮妙盈气极,脸上笑容都有些扭曲,但还是强装温婉:“冉吟这般爱我,待我这般好,他才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男儿。”
她看着宁萱儿,眸色狠戾:“我今日来寻你,也不是为了说这些。”
宁萱儿抿唇,指尖覆上颊侧方才被她掐得有些紧的地方,心中快被委屈满溢,不服气地看向阮妙盈。
但为人奴婢,受再大的苦也得往肚子里咽。
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无声的反抗。
阮妙盈见她瞪着自己,笑得冷冽:“仗着有谢枕鹤撑腰,敢这样看我?”
“你可千万将自己那些腌脏手段藏仔细了些,待我嫁给冉吟后,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把柄被我握在手里……”
阮妙盈嘴角噙起嘲讽笑意:“绣荷当日所受的刑罚,我会千倍百倍的加诸在你身上。”
话音落下,阮妙盈看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的宁萱儿,满意地弯了弯眼。
“滚,以后见到我,绕道走,别让我看见你这张可憎的脸。”
她涂着口脂的朱唇一张一合,睨着杏眸轻蔑看她。
宁萱儿始终垂着双目凝着地板,直到被阮妙盈擦着肩膀撞开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揉了揉生痛的手臂。
以前怎么没发现,阮妙盈这么会颠倒黑白。
绣荷之死,不过是阮妙盈自作自受,又与她何干?
听她这么说,是决计不会放过自己了。
可她才不要做任人宰割的死鱼。
宁萱儿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香囊,心中多了几分慰藉。
还好,还好。
她有这最后的筹码。
*
宁萱儿一踏入饮雪院,便被一个人拦住。
“哪里来的野丫头这般面生,饮雪院也是你能乱闯的……”
品茗皱眉不耐,抬手便想赶人,却在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时一愣:“等等,你是那日那个小丫鬟?”
宁萱儿摸了摸耳后发丝,羞赧一笑:“嗯。”
品茗见到是熟人,面色缓和了许多:“原来是你,今日又是替三小姐送什么东西来了?”
宁萱儿笑容僵住,差点忘了自己还还有个身份,是栖春院的丫头。
果然,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没办法解释,宁萱儿只得换个话茬,摇摇手道:“你误会了,我今日是,是……”
可话到嘴边,宁萱儿又觉得不知道怎么张口。
难道直说她是来给谢长衡送香囊的?
可品茗这副模样,明显是不知道她和谢长衡发生过什么的。
她要是这么直接,不就成了明晃晃的勾引,万一品茗是个蛮横的,她怕不会被他扭送去见主母。
宁萱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品茗却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心中蓦地生出一个乍看荒唐,却越想越合理的猜测。
这丫头……
莫不是自上次惊鸿一瞥后,便喜欢上三少爷了?
品茗双眼上下扫着宁萱儿,见她面颊酡红,都不敢和自己对视,愈发笃定心中想法。
爱慕三少爷的女子,他也见得实在太多了,其中还不少人想让他“引荐”,却都被他一一回绝了。
首当其中的原因便是,主母对丫鬟爬床之事深恶痛绝,而他又是一个下人,怎么可能还有胆子掺合进去。
可……
品茗吐出一口浊气,口中“啧”了一声。
这丫头给他的印象不错,论心不论理,他倒是不介意帮她这么一把。
而且她长得还这般漂亮,若真的成了主子,肯定前途无量,自己恐怕也能……
古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啊!
这么想着,品茗拊掌一笑,掌心不住互相摩挲,直接给了宁萱儿一个台阶下:“少爷今日外出看戏了,恐怕太阳下山前才能回来了。”
宁萱儿感激他没再刨根问底,眸光一亮。
但待她转念一想,反应过来品茗话语含义时,闪烁着的眼底又变得黯淡下来。
不是说好了,五日之后让她来饮雪院,把香囊给他吗?
重新做一个香囊谈何容易,她没日没夜地赶工,才堪堪在这约定之期做完。
可无事一身轻的谢长衡,却失约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
宁萱儿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又闷又恼。
她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品茗见她面色渐沉,仿佛下一刻眼角就要沁出泪来,暗骂了自己一句。
干嘛说实话呢,早知道骗一下她也好啊。
品茗手忙脚乱,病急乱投医般安慰起了她:“哎,实在不行,我替你转交给少爷?”
宁萱儿咬唇摇头:“不。”
不是亲自送的,就没有意义了。
谢长衡忘性这般大,由他人转送,他怎么可能想的起来自己?
估计收到之后就直接和秽物团成一团扔掉了吧。
宁萱儿攥着手心的香囊,叹了一口气:“那我改日再来吧,多谢你了。”
说完,她脚步向后挪,打算离开。
品茗“嘶”地一声,脑海忽地闪过一个想法,叫住了她:“等等!”
宁萱儿停在原地。
只见品茗一手握拳,捶在另一只手掌心,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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