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分，梅雨夹杂着热浪，四处溢满了潮湿的空气。
营业厅外的路人撑着雨伞行色匆匆，窗玻璃上爬满了蜿蜒的水痕。
向栀横坐在隔断内的小小工位，一手紧握着黑色的座机听筒贴在耳边，另一只手压着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边缘。
对于这次分行下发的名单文件，向栀不甚了解。
据说是分行信息技术部高层出面，几经斡旋与才最新工商打通的信息源，名单中涵盖的人物包含临城商界重要人士，旨在提高新员工的电访积极性和适应行内的营销氛围。
而名单中的关键字更是涵盖临城市内最新重大项目投资、新注册公司等商机，联系方式直联企业主法人，是不可多得的营销机会。
座机里传来的致爱丽丝粗糙而刺耳。
三十秒后电话接通，一段沉默打破了耳边的宁静。
向栀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
然后柔声对着听筒说道：“您好，请问是王嘉珩先生吗？”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问道：“你是？”
“我是天旗银行营业部的客户经理。了解到您公司这边近期有重大项目计划中标，请问是否有银行融资的需要？”
电话那边的人叫王嘉珩，是这次商机名单里的最后一个。
名单内的客户都是各行业翘楚，绝不是天旗银行普通员工能轻易接触的人脉资源，所以一经发布，便得到了各网点新人的哄抢。
尽管如此，营销电话作为一种传统的模式通常得不到什么正面反馈，话筒那头不是骂娘就是直接挂掉。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名字，电话没有被立刻挂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不需要。"
“这份拒绝让两个小时的电访显得徒劳无功，向栀决定最后再努力一下：“没关系啊，您以后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
“王总方便加个微信吗？”
她故意声音放小了些，像生怕惊扰了周围的空气似的。
加上微信就意味着转机。
能够拿到联系方式，也算是合作的第一步。
果然，对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松了口：“我平常不太看手机消息。”
向栀领会到话里的意思，又补充道，“没关系的王总，您平常应该很忙，不会打扰您。”
对面沉默了一阵，答应了。
“好的，”向栀把头歪在一边夹住话筒在电访系统重录下结果，语气轻快了不少，”您手机号是您微信对吧？”
对面语气沉静：“是我手机号。”
“好的。”
挂完电话，向栀也往系统里录好了最后一个电访记录，准备下班。
她毕业后就进了银行当管培生，满心欢喜地以为银行把她当做作行长接班人培养，没成想刚入行的第一年，各个岗位的脏活累活全干了一遍。
快要转岗的日子更是像缅北园区中的一员，几乎完全在打骚扰电话中度过。
尽管这次的名单质量很高，和以前打的骚扰电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比起毕业前期待的在金融市场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是差了一大截。
正是下班的时间，桌边的手机又响起微信电话。
是祝温煦打来的。
“你下午打了分行下发高质量金融专项名单？”
“是的行长，一会儿夕会复盘给您反馈结果？”
“哦，那不必了，”祝温煦那边的声音吵吵嚷嚷，“今天夕会不开，我在分行开会，既然这份营销名单很珍贵，明天晨会总结一下话术给大家分享。”
“..............好呀，谢谢领导。”
向栀挂了电话，松了口气。
电话这头，听到消息的同事们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继而是一阵欢呼声。
她雀跃着走进更衣室，弯下腰把脚下的商务皮鞋放进更衣柜。
还没进银行时，向栀也以为这是一份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市场的内卷程度。
如今的银行早已不是窗口坐柜的时代，而是全面白热化的营销竞赛。天旗银行便是这种营销竞赛中从一众国有行中杀出来的佼佼者。
虽然不比体制内优渥，但天旗银行背靠天旗集团，是集团下属最大的子公司，近年来在《银行家》杂志上多次拔得头筹，在国内更是靠着出色的营销实力和前瞻的审美占据了z世代的青睐，股价一度翻了三倍。
就是这么一家在外部看来炙手可热的企业，内部信奉狼性文化，年年都有业绩淘汰制不说，甚至很多老员工都吃不消。
应届校招生不论学历必须坐柜半年，管培生都要经过漫长的轮岗。
就这个行情，恐怕十年以后博士毕业也只能去当保安。
在打卡机上刷完脸，还没到主管的下班时间，没人敢走。
口袋里的突然手机响了，是江淮南打来的电话。
两人从大三开始交往三年了，今天还是他们的周年纪念日。向栀去英国时两人感情都很稳定，是本科同学眼中的神仙眷侣。
江淮南早她一年入职，在别的支行上班，也算是天旗银行的老员工。
向栀本来还想晚上问问他话术分享的事儿，没想到心有灵犀，得救了。
“你下班了没？一会儿去哪吃饭？”
江淮南的声音似乎压得很低，徐徐传来：“栀栀，对不起啊，我知道今天是三周年我们纪念日，但是今天支行要加班，客户的贷款到期了续贷资料还在我手上，办完业务行长还等着我一起陪客户吃饭，恐怕得很晚了——”
作为同行，向栀吸了口气但也习惯了表示理解：“还真就是客户经理是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
“欸，我们这边支行小，业务都是我这边一人再做。林行长…”
江淮南说到这里，望了一眼不远办公室处的女人，停顿了一秒。
向栀心倏地一紧，忙问：“怎么了？”
“说可能明年秋招才能再添新人了。”
“没关系，业务要紧。”向栀说道，“再说了，你们林行长不是公司业务出身的吗？如果一直不招人的话，领导的资源不是都能像你倾斜了？”
“换个角度想，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江淮南听向栀的话里有些情绪，哄道:“欸，只能这样想啦。这笔业务结束后，应该会不有不少奖励吧，我单位赚钱我不花，全都存起来给老婆买帕拉梅拉。”
向栀被江淮南逗乐了，笑着答：“行啦。”
“你去吧，我晚上回去路上自己买点烧烤宵夜吃。”
一旁的大堂助理叶思思在换鞋，向栀挂了电话，朝她招了招手，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祝行长又打电话来了？”
向栀轻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前面那个是，刚刚是我男朋友啦。”
“你们感情真好。”
向栀不欲多解释，叶思思已经挽住了她的手。
两人从后门走出厅堂，一脸下班的兴奋：“快别理祝温煦了，下班了就该跟男朋友酱酱酿酿的。”
向栀没说话笑了笑，扫了个共享单车。
-
正直下班的高峰期车流拥堵，共享单车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她想去的烧烤店离这儿不远，只有三公里多。
她和江淮南都很喜欢那家烧烤店，店主摆摊有五六年了，后来慢慢积累熟客开了家店，老板别出心裁地给自己的生意取了个名字，叫‘烤研’。
以前两人本科在一起的时候就总光顾，一是这家的鸡排和牛肉串肉质和佐料都极好，二是那时候江淮南在准备考研，也算是图个吉利。
虽然后来江淮南选择了就业，但这家烧烤却长盛不衰，成为了向栀和江淮南宝贵的回忆之一。
向栀买好烧烤打了包，骑车途中还会路过江淮南所在的中湖支行给他个惊喜。江淮南加班晚，她还能顺道给他带点吃的。
车骑到环岛中路的时候，天气变得雾蒙蒙的，红绿灯在一阵细雨朦胧中显得诡异，街灯开始亮起来。
本想绕到中湖支行，悄悄给江淮南一个惊喜，就把共享单车停在了中湖支行的楼下。
走到门前，却发现从营业厅外面看，里面是漆黑一片，柜台的透明玻璃处也没有光，很明显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是下班陪客户去了？
江淮南刚在电话里有说过的，续贷的业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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