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许没急着回市区，循着记忆，在回想六年前住的小屋子。
外城这片六年前远比现在更荒芜，不像是战后重建，是压根丢着没人管的那种。
他们一群人从黑森林基地厮杀打拼数天，才到了这一片有遮雨处的地方，开始正式为未来做计划，有走有留，有的死在森林里，有的直到现在也不知去向。
如今回想起来，过去的一切都像蒙了一层纱，再如何努力也看不清楚了。
时间一瞬溜走，只留下了很小很小的痕迹。
“我……失踪之后，那个房间后面有人住进去吗？”
“怎么可能有啊，”许重枷惊讶道，“你觉得我会让谁住进去？”
“那个地方还留着吗？”
“当时是留下了，不知道之后有没有人进去过。”
白许点了点头，“还是去看看吧。”
顺着这条主街道一直朝南走，人声越来越远，街角不时出现倒在地上的尸体，飘散的腐臭也愈发浓郁，像是死了很多天的鱼腥味。
两个人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走了很久。
直到白许忽然脚步一顿，停下来。
许重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满身血污，衣衫褴褛的男人，半边身子都被啃食得发黑，像是有毒素在一点点往内脏渗透。
他表情极度痛苦，定格在最狰狞的一幕。
“他还有气息。”白许轻声说。
许重枷：“我们救不了他。”
白许没说话，皱着眉，再次看了眼那个濒死的男人，然后联系了云烛，把情况给她描述了一下，问他们平时是如何处理这样的伤者的。
云烛很快回复：把定位发给我吧，我能救他。
白许发了具体位置过去，对她说：谢谢你。
云烛：不用谢，这是治愈系的使命啦（小狗比耶）
白许：你是治愈系异能者？
云烛：是的。
许重枷凑过来看了几眼，诧异：“真的假的？这种程度都能救？”
“可能是A级治愈系吧。”
白许收起屏幕，最后看了眼那个人，牵着许重枷继续往前走了。
大概十分钟后，白许仰起头，看向不远处高高耸立的一排城墙，城墙往南就是黑森林。
“居然已经过去七年了。”她偏了偏头，眯眼瞧着城墙。
许重枷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不过也能理解她，“嗯，时间还挺快的。”
“刚逃出来的那阵子，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梦见这堵墙。梦见我们还在里面，根本没有走出来。”
许重枷垂眼看她，她仍然面容恬静，目光悠远。
“后来呢？还会梦见吗？”
“偶尔吧，最近几年不会了。”
许重枷想了想，说：“人是很健忘的，忘记了就好了。”
“对，”白许忽然笑了一下，“时间可能是灯塔，或者盾牌。但小九，总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比如呢？”
她静了一会儿，答道：“比如幸福得让人想要时间暂停的时刻，又比如，疼得像是把心脏撕开碾碎的创伤。”
许重枷动了动唇，看着她，一顿，没有再问。
来到那栋灰扑扑的小楼前，白许已经走得双腿发软，差点眼前一黑晕在楼下。
许重枷迅速把她扶稳，皱了下眉，十分忧心：“你该好好锻炼身体了。”
“回去一定。”
小楼毫无生气，看上去已经荒废多年。按理说靠近城墙的屋子，即使再破，多少都会有掘金者进来暂时休整，但这里却罕见人迹。
白许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说的是哪种不干净？异种的话不可能。”许重枷语气相当随意，大摇大摆地把铁门一推，走进去了。
“等等，小九，别那么……”
许重枷忽然站定，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地面堆积的灰尘疯狂飞扬起来，一点点聚拢起来，整个小楼的前院里都刮起风。
白许眯起眼睛，刚抬手遮住口鼻，狂风骤停，哗啦一声，地面和四周一起重归寂静。
“走吧。”许重枷回头对她说。
白许：“你干了什么？”
“六年前设的一个空间锁，进来的人会被传送到一公里外，没想到还挺牢的。”
白许：……
难怪荒无人烟呢。
地上灰尘积得很厚，上楼时尘土飞扬，呛得让人连连咳嗽，空气里都是尘埃，仿佛一呼一吸都有灰飘进鼻腔。
上到二楼，最里面那间是白许的房间。
打开门进去，依然是她离开前的样式，出了满地灰尘，一点也没变。
床对着门，柜子靠墙，书桌靠窗，进门的左手边有个十分朴素的双人小沙发，她原本只打算买单人的，觉得整个人窝在里面看书会很舒服。
但许重枷不太乐意，他要她的房间有他的痕迹。刚从黑森林出来的那个时候，他时时刻刻都想要黏着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虽然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话说……”白许走进去，左右看了看，“这里算是案发现场了吧。”
许重枷语速飞快：“什么案发哪有案发白许你别乱讲！”
白许有点好笑，“好好好，我不乱讲。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吧。”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能有什么发现。”
“万一呢。”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很准的。
许重枷站到书桌前，抬手打开窗，往外望去，习惯性地寻找狙击点。
窗玻璃上没有弹孔。
所以那天晚上是开着窗的吗？那段时间是盛夏，确实有些闷热。
“阿许，那天晚上，你是站哪儿的？”
白许回想了一下，站到床边，说：“大概就在这，有点儿记不清了，我好像是打算拿睡衣吧。”
闻言，许重枷皱了皱眉，回头看她，“是吗？”
“对啊，你进来的时候我还喊你等会儿，”她凝神回忆，确保自己没有记错，“你说有急事，叫我去达莱，然后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
许重枷完全转过身，望向她：“我怎么记得我明明是一直坐在你房间看书的。”
白许十分笃定地摇头说：“没有，你突然说有事，出去了一会儿。”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睡觉之前，我明明一直没出去过。”
两人茫然地对视了半晌。
“怎么回事……记忆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白许眉头紧锁，缓缓在房间内踱步，环抱着双臂，抿唇思考着，“如果按照云烛的思路，那这两条线最早的分歧，就是在你说你有事要出去的这个时间点。”
“但究竟出问题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她抬头，看向他，“还是你一个人的记忆呢？”
许重枷一愣，说：“就不可能是都出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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