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饶命啊!”
富丽巍峨的府邸前,跪着一位中年男子,他俯首扣地,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求饶的话语,但那扇门紧紧闭着,长街寂静,落针可闻,混混沌沌的夜里,他不知跪了多久,但没有人为他动容。
那座紧闭的宅院便是沈府。
男子身着灰蓝色布衣,身侧放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瓶瓶罐罐和一些被牛皮纸包裹的药材,应是个大夫。沈府乃官宦之家,宫中太医无数,怎会让寻常大夫望诊?
沈瑶卿心中疑云笼罩,但心中隐隐觉得,也许这是她进入沈府的机会。
她向大夫走近,并在他身侧停下脚步,能听到他时断时续的低泣声。
“老伯。”
春寒未退,风吹起,还有些许刺骨,男子的身子微颤,并未察觉身边站了一位女子,更没听见她的那声轻唤,他将头埋在地面,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实在是有点可怜。
盛京是达官显贵的盛京,于世间平凡人而言,却是随时能击碎安稳的风浪之地。
沈瑶卿蹲下身子,握住他的胳膊想将他扶起。
男子终于有了感知,猛的一下抬头,他反手抓住沈瑶卿的衣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力气之大,让沈瑶卿身子控制不住向后一仰。
沈瑶卿见他神情激动,面露恳求之色,约莫猜中了他是将自己错认成沈府之人,遂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自己只是无意间路过,并非是沈夫人派来的。
听了沈瑶卿的话,他渐渐松了力气,满是老茧的手沉沉地滑了下去,若沉水的枯木。
沈瑶卿将视线挪到了他的医箱中,心神一定:“老伯若是愿意相信我,不妨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或许我能帮你。”
男子自是不愿相告,且不说二人只是萍水相逢,眼前的女子来历不明,她到底是诚心相助,还是别有用心,他难以辨别,天底下真会有如此心善之人?就算她是由衷的,怕也是爱莫能助,沈府之人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主,若是惹出事端,恐怕祸及己身,自己不可将无辜之人推入火海。
他看着眼前之人,她的一腔赤诚倒显出几分未经世事磋磨的烂漫与天真。
沈瑶卿看出了他的犹豫,走到他的医箱旁边,指着几味药说道:“黄芪补气,白术健脾,当归和血,陈皮理气,升麻、柴胡升举清阳,这些药都是用来治疗气虚之症。”
“你懂医理?”男子满脸诧异。
沈瑶卿不仅懂医理,甚至可以说是熟谙此道。十年前,莱阳流寇肆虐,她沦落生死场,晏回溪救了她,他是个怪人,不修边幅,整日沉醉于自己的药石之术,废寝忘食撰写医书,灵光乍现之时,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琢磨他的针灸之术与医药方子。
沈瑶卿被他所救之后,他也并没有对这个女娃娃格外照顾,而是放任自流,活生生一个人竟比不上他种在后院里的药材。沈瑶卿只好自我照料,顺便负责浇灌打理后院的草木,并偶尔照顾一下晏回溪。
直到有一日,沈瑶卿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医药天赋。她竟仅凭气味、色泽、触感就能快速辨别药材年份和炮制方法,并根据药材特性研制新方,晏回溪在看到那副新方子的时候,双眼放光,如获至宝。
“沈小娃娃,你可愿跟着我学医,我定会将我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你若得我真传,将来可悬壶济世,必定名扬四海,不不不,是名垂千古!”
晏回溪鲜少主动找她说话,他平日里只会对着自己的药材喃喃自语,沈瑶卿也从未问过他的名姓,只是自己无处可去,而他愿意收留她这个无根之人,她便留下了,直至那日,她方得知这个整日不着调的怪人竟是当世“药圣”晏回溪。
面对晏回溪炽热的请求,她拒绝了。
因为她对济世救人没什么兴趣。
世道艰难,人心险恶,身病可医,心病难医。她在生死场中早已看透人心,假仁假义是人,心如蛇蝎是人,笑里藏刀是人,麻木冷漠是人。
恶,乃人之本性。
这样的人有何可救?
“我没兴趣。”沈瑶卿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冷漠拒绝。
这话在晏回溪听来宛若晴天霹雳,她在医药一道有绝高的悟性,若是不从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身好天赋!晏回溪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好苗子,明珠当闪耀于世,不可蒙尘。可任凭晏回溪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沈瑶卿都无动于衷。
晏回溪甚至因此后悔良久,当初自己将她救回来时,怎就不与她好好相处,培养培养二人之间的情谊?怎就对她撒手不管了呢!从前自己对她视若无睹,如今倒好,她对自己的恳求也充耳不闻,真是一报还一报,风水轮流转呐!
“女娃娃,为师今日给你做了菜。”晏回溪并不擅于做菜,仅是烧柴火就难倒了他,烟雾将他的脸熏得黢黑,那菜更是色香味俱无,令人难以下咽。
“女娃娃,这只小狗可爱吗,为师特意为你买的,往后有它陪你,你就不孤单了。”
“女娃娃……”
“女娃娃……”
“……”
晏回溪以前都将她当作空气,沈瑶卿还兀自悲伤,觉得冷清,如今他日日缠着她吵嚷,沈瑶卿反倒不适应了,甚至有点嫌弃。
“我没说要拜你为师,你莫要以我师父的名义自居。”
晏回溪接二连三吃了瘪,垂头丧气的,沈瑶卿见他落寞的样子,暗自后悔,无论如何,他都有恩于自己,不该说重话惹他伤心的。
为了赔罪,沈瑶卿特地买了他爱喝的梨花白,又做了一桌子好菜,拿美酒佳肴求他原谅。往后,以师徒相称可以,但学医,不行。
事实证明沈瑶卿多虑了,晏回溪生性豁达,并不斤斤计较,他耿耿于怀的,一直是沈瑶卿不肯从医一事。不过那顿饭之后,沈瑶卿终于被他说服,改变了主意。
晏回溪不再以高义之辞相劝,而是告诉她,药亦是毒,医术可救人,也可杀人,因此,医术也是自保之术。
沈瑶卿辗转漂泊,于天地,她如微尘,于人世,她似蓬蒿。自顾不暇之人哪有心力遑论天下,她所求的不过是自保而已。她此刻终于明白,晏回溪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心细如发,能看透人心。
沈瑶卿应诺,自此以后,便一心一意跟随晏回溪学习岐黄之术,无一日懈怠。
没成想,今日能够派上用场。
……
雨霖居是位于沈府东处的一处别院,入门便是曲折游廊,其间遍植花卉林木,粉垣处有千百竿翠竹掩映,泉水环抱,绕至竹下,清幽非常。
屋内晦暗,只点了一盏灯,烛火微明。案几上放置着缠枝牡丹纹青白瓷香炉,炉腹内新燃了香料,香气氤氲,缕缕白烟萦绕至玉兰丝绸屏风,屏风掩着床榻,床榻上时不时传来女子的低咳声。
“雪儿。”妇人坐在床边,看着病重的女儿垂泪。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块捂在口鼻之上的雪白色布帛便染成了红色。
两年前,沈宁雪不幸身患恶疾,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都言此病诡异,是不治之症,药石无医,往后沈家小姐只能拖着病体,吊着口气活。沈宁雪吃了无数种方子,可这病丝毫不见好转,身形也日渐消瘦,若再拖下去,恐怕会威胁性命。
庸医!太医院里都是一群庸医!整日吃着朝廷的俸禄,只管得过且过,不思进取!宫中太医既无救治之法,谭疏月便为女儿遍寻天下名医,听闻民间有一药圣有妙手回春之术,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也毫不为过,但行踪无定,谭疏月几次派人去寻,皆无所得。
天地辽阔,人海茫茫,到底该如何去寻?
“夫人,药煎好了。”侍女上前揖礼,随后将手中的药端给谭疏月。另一侍女上前,将沈宁雪扶起,半身倚靠在床头。
随后二人依言退下。
沈宁雪咳得厉害,这药好不容易灌下去,大半又吐了出来,苦涩的中药味在屋子里弥漫,盖过了木檀香气。
“不如让我死了。”黯淡的房间里响起嘶哑的声音,沈宁雪绝望地望着母亲,泪在苍白的脸上滑落,仿若一朵拂水孱花,顷刻间便会零落。
谭疏月感到一阵心悸,手也不自觉抖了一下,汤药洒在了地上,她连忙放下瓷碗,拿了一块手帕,帮女儿擦泪:“说什么傻话呢,会好起来的,娘可不能没有你啊,雪儿。”
“夫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来望诊的大夫。”方才端药的侍女在门外传话。
“大夫?李妙春这个废物还敢来?”谭疏月皱眉骂道。
李妙春便是昨夜跪在沈府外的大夫,他替沈宁雪救治大约有半月之久,但沈宁雪的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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