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贺招知道自己在做梦,这个梦他已经做了许多遍,只要闭上眼睛就是这一幕。
“乔岁安?”
这一次,梦中的主角没有义无反顾地跳下楼,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护栏边上,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安静乖巧地等待着沈贺招走近。
他的目光宁静祥和,没有情绪,此刻的他更像沈贺招印象中的乔岁安,而不是那个会弑父,自杀的决绝的年轻人。
沈贺招走到他跟前,伸手抚着他的左脸,他的脸颊和他想象的一样冰冷。
“为什么要杀你父亲?”他柔声问道:
“为什么要自杀?”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了么?”说到这,沈贺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语气更加温和地说:
“是因为我们离婚了么?这是不是也造成了你失望的一部分?”
没有回答,乔岁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瞳孔温柔而平和,没有一丝爱,也没有一丝恨。沈贺招闭了闭眼睛,眼前的乔岁安顿时化作灰烬。
“乔岁安——”
沈贺招猛地从床上坐起,四周黑乎乎一片,浅白色的月光透过床头的半开的窗,在窗台和地面落下一方白色的方框。
空气安静地能清晰听到沈贺招自己的心跳,他缓缓地抚着胸口,感觉胸腔仿佛痉挛般的收紧,一种从未感受到的钝痛自胸口蔓延。
——
沈贺招后来又去了一次早安里。
这本来是两人的“婚房”,但沈贺招婚后一次没有进去过,直到离婚那一天,才头一回踏入。房子失去了主人一个礼拜,似乎没有变化,有保洁定期过来打扫,也不知道乔岁安是怎么付费的,付了多久,会不会到他去世一年后房子还是纤尘不染。
一楼公共区域几乎没有乔岁安私人用品,连一盆绿植都没有,沈贺招走到二楼打开乔岁安的卧室,卧室同样干净整洁,因为近来阳光很好,窗户都开着,里头有一股温暖的味道。
靠墙的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竟然是名人的自传,还有什么心灵鸡汤。
翻阅他人抽屉是不对的,但他人都死了,应该没关系。
沈贺招拉开抽屉,是摆放整齐的纸笔,一些小用具,左边空位还放着一包某品牌的巧克力棒,沈贺招还是懂隐私的,没有继续翻看。
整栋房子,整个房间,就像乔岁安给人的感觉一样,枯燥,无味。
沈贺招坐到了床上,过了少许,他侧身躺下来,脑袋枕在床头枕头上,因为长期受阳光照射,上面已经没有了主人的味道,只余下若有若无的花香,不知道是主人的还是洗衣液的。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喂。”
“沈总,沈总你现在在哪?”
电话里是助理的声音,沈贺招稍一迟疑,回道:“在早安里。”
“......”
电话里的声音多了一丝凝重:“刚才财务部经理过来,问我上个礼拜提交的文件批好了么。”
“哦,那个文件,已经好了,就在蓝色架子上,你进去拿吧。”沈贺招不在的时候,重要文件都是助理过手,如果出了差错,先不说如海将会受到多大损失,反正助理本人五年起步。
有文件翻阅的响动,过了少许,助理再次开口:“找到了。”
“好,还有别的事么?”
助理又迟疑了少许,说:“沈总,你近来看着精神不太好,如果有需要,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这个助理跟了自己三年多,沈贺招没有回答,反而又说:“如果长时间梦到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这代表什么?”
“沈总,或许,你可以看下心理医生。”
助理真诚地说,国外有很多心理医生,不只是专业心理问题,反正有个啥烦心的都可以找心理医师聊,助理也是学会推诿了。
沈贺招也觉得自己问他这个问题很无聊,他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有事再打电话。”
“好。”
电话挂断,沈贺招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受某人影响,最近睡得不好,他的确有些困了。
沈贺招阖上眼睛,感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最终坠入一望无际的黑暗。
——还是他。
面色苍白的青年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好似缱绻地望着沈贺招。
沈贺招伸出手,大胆地抚摸他的脸颊。
几次入梦,沈贺招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了,也知道面前的人可能已经不存在了,他的行为浑浑噩噩,却愈发大胆。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
“如果你开口说不定我会留下?”
“还是说,我留下也没有用?”
“我当然没用,一个三年不见的名义上的丈夫有什么用呢。不过你也不至于这么恨我,非要在我面前展开那一幕吧?”
“你知道这会给我留下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创伤么?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按照惯例,青年是应该不会有动作的,至多只是用他冰冷的眼眸望着自己,眼中或是憎恶或是无辜,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留给沈贺招。
但是这一次,他忽地掀开了眼皮,他的唇角漫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眼波荡出水纹,他就像要做坏事的坏小孩一样,轻轻地凑上前,被血涂红的冰凉唇瓣印在沈贺招的唇上。
“沈贺招——”
青年温柔悠远的喃语在耳边响起——
沈贺招蓦地从床上惊醒!
他的心跳还未平复,浑身浸透冷汗,下一刻,梦中场景清晰有如胶带放映般在脑海中展开。他竟然,梦到了乔岁安亲吻他。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在梦里亲吻他。
而比起一个早已不在的人亲他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他在被乔岁安吻住时自己跳动如擂鼓的心脏。
不抗拒,不反感,不厌恶,只有心跳剧烈跳动的声音,和快速传给大脑的刺激的火花。
已经有了好几天的预示,但这一刻,沈贺招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喜欢上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
又过了两天,沈贺招似乎已经从那段噩梦中恢复了过来。
今天是9.30,国庆假日前夕,公司里面,已经开始弥漫假日的气氛,这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的。
“好了。”完成最后一个合同的签署,沈贺招将笔放下,道:
“最后一个紧要工作完成,看来你的假期保住了。”
郑助理那张木然的脸上也流出笑意。
“出去吧。”
“好的。”
助理出去后,沈贺招也给自己放了小假,站起来走到落地窗之前舒展腰身,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总——”才离开的郑助理忽然推门而入,眼中满是慌乱。
“沈总,我听说有警察到乔家家里去了,而且来了不少人!”助理急促地说。
沈贺招的瞳孔往外扩张,此前调查多是请乔家人到公安局了解情况,这回公安带了人亲自到乔家去,情形明显不同。
沈贺招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钥匙,道:“我去趟乔家。”
“我跟你一起去。”
沈贺招没有拒绝,他立即下楼出门,时间紧迫,他连司机都没有叫,虽然美国和中国开车情况略有不同,但大体一样,沈贺招正在习惯自己开车。
这会儿正是下午三点多,路上车况明显变得拥堵,沈贺招心中烦躁,还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助理看了眼他,没有说话。
一个红灯转化成绿灯,沈贺招做好了左转弯的准备,就在这时,助理忽然惊叫起来:“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辆车子从十字路口右边忽然疾驰出来,沈贺招根本来不及应对,他的车子仿如脱缰的野马滑出,天旋地转,沈贺招的身体重重地挨了一个撞击,而后,神志全无。
——
——
“沈总,沈总?”
沈贺招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的大脑无比钝痛,身体也沉重得不像话,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酸楚感让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我......我怎么了?”他的嗓子干巴巴的,他记得自己好似遭遇了车祸,最后的意识是助理的尖叫,难道他现在在医院?
既然还能听到助理喊他,就说明两人都没事。
“沈总,你忘了,昨天你和研发部的人喝了酒,现在才醒。”
研发部?
哪里来得研发部?哪个项目组的研发部?
沈贺招觉得助理是不是脑子抽了,但大脑和身体的感知的的确确地告诉他,他这是宿醉后的情形,难道他车祸之后已经好了,又和哪个研发部喝了酒,导致一觉醒来记忆断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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