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之人。
他不过三十些许的年纪,面容端正,神色慈和,并不是想象中的威严不敢直视。凤目深邃如渊,却并不过分凌厉。
但皇帝到底还是皇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还是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只是………
凌青透过他的眉目,隐隐看到了几分愁色。
难道………九五至尊也会有烦心事么?
正当她思索时,皇帝缓缓开口了。
“今日设宴,一为庆贺新科进士及第,二为与众爱卿共享太平盛世。”
………
殿下群臣立刻山呼海应,齐声道:“陛下圣明,皇恩浩荡!”
端坐于皇帝身侧的皇后,凤目含笑,柔声开口:“陛下为国选才,实乃社稷之福。望诸位才俊,莫负圣恩,为我朝开创万世太平。”
凌青闻声,不由又看向皇后———
这皇后的模样就像历代史书中写的那样,容貌端庄,虽算不上美貌,但眉眼间尽是雍容华贵。凤冠朝服,端坐如山,一举一动都透着母仪天下的威仪。
不愧是一国之母。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忽然柔和道:
“哀家久居深宫,不问朝政,但也知,为国选才,是维系国祚的根本。今日见了这许多青年才俊,便知我朝的江山,又能安稳许多年了。”
那声音温柔至极,又带着一丝空灵,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全身心都宁静了下来。
凌青看向说话之人,不由愣住了。
“…………”
她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这位说话的女子…………
身为太后,她显然有些太过年轻了。
她看起来竟然与皇帝差不多大年纪,三十出头的模样。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只在她眼角处留下几道细纹,但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
她看着众人,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竟宛如画中低眉的菩萨。她虽容貌明艳,但周身不见任何华贵首饰,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白玉凤簪。
可即使这么素净,她身上仍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雍容气度。
好一个………倾城美人。
凌青自从进了陆府,也是见了各式各样不少的美人,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有气质的美人。
她现在算是知道,逄楚之那副妖孽模样是随谁了。
因为这当今太后,与逄楚之,光看脸,竟有六七成相似。
皇帝闻言,眼中的愁绪也淡了些:“母后说的是。”
他轻抬了抬手,那位迎接过他们的常公公,便上前一步,拉长声音高声道:
“宣,新科及第进士,入殿觐见————”
一众身着绯红官服的进士,按着入榜次序走上前去。待他们走到大殿中央,便再次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礼。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众人起身站起后,皇帝从常公公手中接过了金册,从末等的同进士开始,逐一点名。
“徽州,陈庆之。”
“臣在!”一名进士激动地出列,跪下叩首。
“朕看过你的策论,‘以农为本,轻徭薄赋’,是老成之言。望你日后外放,能知行合一。”
“臣!臣定不负陛下厚望!”那陈姓进士激动道。
皇帝一个个点名,被点到之人,没有一个不激动不狂喜的,似乎之前数十年的寒窗苦读,在这一刻,全部都是值得的。
凌青在下面悄悄看着,不由佩服起皇帝的这些招揽人、拿捏人的手段。
若她也能学得这种手段,以后干什么事一定都能事半功倍。可惜,她这性子做不到,她这辈子注定就是个单打独斗的命。
金册一页页翻过,终于,只剩下最前面的三甲。
在勉励了状元和榜眼之后,皇帝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文晦明身上。
他打量了一下文晦明清俊正直的面庞,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朗声道:“殿试之时,朕点你为探花,还没看得真切。今日仔细打量,果真是名不虚传。不愧是探花郎,好一副风采照人的模样。”
此言一出,大殿中响起一片低笑。探花郎本就有选“最好看之人”的传统,皇帝这话是调侃呢。
文晦明似乎脸红了,但他还是反应得快,立刻躬身,用清朗的声音回道:
“承蒙陛下金口玉言,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臣的几分风华,必也是这些年习得诗书所有。可殿中诸位,诗书才学皆在我之上,风华更是胜臣许多。况且还有陛下珠玉在前,让臣等更是自惭形秽,陛下天纵英明,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能,臣愿以毕生所学,为陛下分忧解难,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让这大好河山永远在陛下的圣德下繁荣昌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见文晦明此人不仅才学出众,还深得为官之道。
果然,沉默片刻后,皇帝龙颜大悦,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探花郎!”皇帝道:“有此心,的确能成大事!”
他心情极好,将金册还给侍从,大手一挥:
“赐宫花,赐御酒!”
立刻有数十名宫女手捧托盘,走到每一位进士面前。她们拿起一朵朵缀着金箔的簪花,亲手为这些天子门生戴在乌纱帽的帽翅之上。
绯袍簪花,正是少年得意时。满殿英才济济,个个春风满面,好不风光。
“开宴吧。”
悠扬的编钟声响起,新科进士们也落了座。
紧接着,一群身着五色彩衣的舞姬翩然入场。云袖在空中飞舞,裙裾随着旋转层层漾开,她们的每一个回眸,每一次顿足,都与那宫廷雅乐丝丝入扣。
好一副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壮景。
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①凌青承认,她哪怕再不在意什么荣华富贵,但对眼前的天家规制还是惊叹至极。
可想这皇家气象,的确是非同寻常。
…………
丝竹声越发婉转动听,众人也开始饮酒作谈。
凌青俯下身子,给陆沁倒酒,却忽然听到
高处太后温柔的声音:
“楚之,来,坐到哀家身边,陪哀家一同看。”
瞬间,所有交谈声都顿了一下。
大殿内,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好奇,或嫉妒,齐齐都落在逄楚之的身上。
凌青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逄楚之闻言,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是。”
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穿过席间,毫不在意底下人的目光,就那样走过去。
暗紫色的衣袂翻飞,却不带半点轻浮,反而压出一种华贵之感。他肩背端得极平,徐徐走来,宽肩窄腰,整个身形线条没有一处不利落漂亮。
百官屏息看着他穿过席间,其他座上的勋贵女眷也都自觉收了声。
一片寂静。
一步,两步。
他目不斜视,下颌微扬,那张艳丽夺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说不出的矜贵与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直视。
“坐吧。”太后眼中的笑意更深,拍了拍身侧的软垫。
当他落座于太后身侧,那副画面,让殿中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坐在一起,竟美得如同画卷。两张相似的脸,一男一女,一长一少,如出一辙的艳丽眉眼,如出一辙的风华绝代。
一个人长成这样就算了,还偏偏是两个人,不由让人好奇,这对姑侄到底是吃什么长成这样的。
“………”凌青俯下身子,轻声道:“逄公子与太后娘娘感情如此好?”
陆沁也微微侧头:“那当然啦。”
“………为何?”按理说这皇家亲戚,牵扯的东西太多。太后又是年纪轻轻入宫,和逄家应该关系并不十分亲厚吧。
“太后娘娘只有一个亲弟弟,就是逄大人,所以楚之就是他最亲的侄子。他自小也经常入宫,算是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太后娘娘自然偏爱于他。”
“这样………”
凌青不再说话。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逄楚之的身世究竟有多特殊。
她之前虽知道他出身逄家,乃皇亲国戚,可到底没有什么感觉。但直到在这宫中,看着他在众人瞩目下走向太后身侧,她才真正感受到了那道无形的鸿沟。
云泥之别。
她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对逄楚之的恶劣态度,好像自己的确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反正骂都骂了,不客气也不客气了,到现在她都还活得好好的,就说明这位皇亲国戚也没那么不可一世。
而且就算云泥之别又如何。
他是云,她是泥,云片刻消散,泥巴可是经久不烂。
还是她赢了。
…………
逄楚之坐到上面后,丝竹声乐再度响起,歌舞也继续表演着。
宫女们再一次走上前来,将一道道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香气瞬间溢满了整座大殿。众人也不再等待,拿起桌上玉筷用菜。
凌青也赶紧上前,帮陆沁布菜。
席间人声嘈杂,陆沁却特意凑近她,小声道:“辛苦你了。可惜你不能坐下来一起吃。”
“这有什么,奴婢早上起来的时候用过一些了。”
凌青正说着,忽然感到手心被不着痕迹地塞入一个小小的东西。
她微讶地抬眸,正对上陆沁带着一丝慧黠笑意的眼睛。
“芙蓉糕,味道极好,你稍后寻个空隙偷偷尝尝。”
“…………”凌青有些讶然地瞪大眼睛。
一股暖意自掌心漾开,瞬间熨帖了凌青的心房。
就在这时,一抹赤色身影,轻快地穿过席间,径直走到了陆微身边。
陆沁和凌青不由看过去,来人正是上次见过的那位,镇北洛将军之女,洛清影。她一坐下,就先跟陆沁打了个招呼。
“二姐姐安好。”
陆沁也对她一笑:“洛姑娘,许久未见了,你还是风采依旧。你和微儿感情也还这么好,到哪都要粘在一起。”
陆微得意地哼一声:“那当然,我与清影的感情,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说完,这两个小姑娘就凑在一起,轻声嘀咕了起来。洛清影凑到陆微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陆微面色微红,轻轻推了她一下。
忽然,洛清影的目光越过陆微,直直地落在了后面站着的凌青身上。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凌青几眼,那眼神坦荡而直接,毫无寻常女子的拘谨。
“你就是凌青吧,我知道你。”
凌青不知这位洛小姐为何与她打招呼,只是应道:“是,奴婢凌青。”
“上次在赏春宴,一句话就让林家那个草包成了全京城笑话的,就是你?”
这话问得毫不遮掩,甚至有些冒犯,但凌青却听出其中并无恶意,反倒有几分欣赏。
“是啊。”凌青看向她,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恼怒,“洛小姐说的,确是奴婢。”
洛清影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扑哧”一笑。
“你的确跟陆微说得一样,有胆识,有意思,对我胃口!”她朗声道:“听说你还帮了陆微不少,那也是她的朋友了。陆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洛清影认定你了。”
莫名其妙被人认定的凌青:“…………”
她晃过神来,道:“呃………其实洛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客气?谁和你客气了?我为什么要和朋友客气。我自小长在京城,和二姐姐还有陆微一同长大,她们信任你,我自然要信任你。难道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凌青:“………”
她算是发现了,这位洛姑娘不止外表英气爽朗,行为做事更是直爽,说啥就是啥。就是有点………像个棒槌,一点弯都不带拐的。
“快说呀。”
“………能与洛小姐为友,是奴婢的荣幸。”
“好!”
洛清影一掌拍在案上,桌上的杯盘都随之震了三震。这番动静与声量,立时引得邻桌宾客纷纷侧目。
“………”陆微尴尬地拉拉她的袖子,“好了,好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本来就很激动。”洛清影毫无自觉,反而将那些投来视线的人一个个瞪了回去。
“…………”
凌青看着她俩,内心无奈一笑。
谁敢相信,这两个看着拽得要死,似乎很不好惹的千金大小姐,其实心思一个比一个简单呢。
这不,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对满座的青年才俊视若无睹,反而兴致勃勃地对其他宾客评头论足起来。
其实这就是所谓的……蛐蛐人。
“就是那个女的………上次在绣坊给了我脸色看,幸好还是凌青替我解围。”
“一看面相就不怎么样,你等着,我替你去说她几句。”
陆沁在旁轻劝道:“今日琼林宴,你们可别惹事。”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
就在这时,一名宫女悄悄地走了过来。她手中托着一个白玉小盅,稳稳地放在了陆沁的面前。
一缕清甜的梨香味道传来。
陆沁微微一怔,看着面前这碗晶莹剔透的雪梨银耳羹,又看了看陆微和洛清影的桌前。其他人的桌上都无这碗羹汤。陆沁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只有我一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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