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9章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威严冷峻,一个温润如玉,所过之处,街上姑娘媳妇们纷纷羞红了脸。
裴璋徐徐道:“听闻江南好风景,此次南巡,趁机见识一番江南水色。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奉黑眸沉沉,一语道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要微服进江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陆大人。”
裴璋苦笑一声,“江南水匪如此猖獗,当地官员却毫无作为,恐怕内里早已勾结。”
圣旨中"剿灭水患”后紧跟着一句“整饬吏治”,圣上估计对此心知肚明。
“不止。”
陆奉淡道:“圣上疑心官匪勾结,而且是京官。”皇帝最终选定裴璋为钦差御史,自然不单单因为陆奉的一句举荐。水匪历朝未曾断绝,却从未如此嚣张过,竞敢截杀进京赶考的举子。
他们凭得是什么?我泱泱大朝,兵强马壮,一堆不成气候的匪徒,他们有何依仗而不惧呢?
除非他们有高官相护。
皇帝想得更深,惊疑除了江南官场,上面还有京官与之勾结,满朝文武中,裴璋除却资历尚浅,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论出身,他是科举选拔出来的天子门生,清清白白;论能力,他三年便从胶州升上来,了解地方官场的弯弯道道,而且他进京不久,和京中势力没有牵连。皇帝早看中了他,迟迟不决,是因为惜才。
他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年纪轻轻入了阁,就算不揽这个差事,按部就班走,将来的前途也不会差。
江南此行,表面风光,暗处藏危。
皇帝方才在殿上试探裴璋,裴璋明知此行的凶险依然坚决,皇帝赐他尚方宝剑,不止是荣宠,更是一道护身符。对于裴璋准备微服入江南一事,陆奉点评道:“裴大人机敏。”
水匪残暴,对于裴璋这种文弱书生,与其官袍加身当个活靶子,倒不如微服私访,反而能探出些虚实。“无奈之举罢了,今日若是陆大人,定不会如我这般藏头藏尾。”
裴璋苦笑道,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暴匪如此猖獗,连圣上钦差都得避其锋芒,这回,定将其一网打尽。”
许是想不到裴璋这样的书生有如此胆气,陆奉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为何非得搅合江南这趟混水?
裴璋朗声笑道:“为报圣恩,为泽被苍生,剿灭匪徒,还江南百姓一片安宁。”
陆奉不置可否,眉头都没动一下。
“一不过,除了冠冕堂皇的话之外,下官亦是俗人,也想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陆奉黑眸微沉,转头看他,又问了一句,“为何?”为何对我的长子悉心关照,为何此番剖白心迹?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言。
裴璋道:“令公子聪明伶俐,可怜可爱,下官见之心喜,您无须多虑。”
“况且细算起来,下官得高攀陆大人一句“连襟”,您的…夫人,是我妻之妹。”
“年前贵夫人给我府上送了年礼,年关事忙,我竟给忘了,下江南之前,下官当携家眷拜访夫人一趟。”陆奉眉头微皱,生硬道:“不必。”
他尤记得,妻子说过和娘家的庶姐不和。
她一向与人为善,两人不和,那一定是旁人的错,她既不喜,何必见了让她堵心。
他道:“她…罢了,你我论事,无关妇人。”正如陆奉不把外头的事带回房里,他同样不爱在外人面前说起江婉柔。那是他的妻,旁人多说一句都是冒犯。他不会让她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裴璋眸色微闪,他何等聪颖,顺势把话题扯回江南水匪上,两人同路一段,在一个岔路口分开。裴璋位卑,他肃立在原地等陆奉先行离开,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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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正院。
一股儿浓郁的药味儿弥漫整个院落,丫鬟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上来,小心翼翼道:“夫人,药熬好了。”江婉莹微抬眼眸,疲惫地叹了口气,“放哪儿吧,我等会儿喝。”
丫鬟把药放在桌案上,看见旁边那碗丝毫未动的蜜饯,不由劝道:“夫人,您都喝三碗了,好歹吃块儿蜜饯,散散苦味儿。”
“蜜饯味甜,吃多了怕影响药性。”
江婉莹抚摸着尚且平坦的肚皮,喃喃道:“那我这一切都白费了。”
丫鬟实在不明白主子的心思,低声提醒道:“夫人,从来没有哪个大夫说过,吃蜜饯会影响药性,您多虑了。”“你这丫头,跟你说不明白。”
江婉莹摇摇头,端起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没有半分犹豫,利落地仰头灌了下去,苦得她眉头紧皱,连声叫丫鬟给她倒水。
这药味又苦又涩,寻常一碗已经让人难以忍受,江婉莹连干三碗,此时仿佛无数细小的针在舌头上面扎。浓烈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她却觉得格外安心。她想:她一定会有一个孩子的,看在她受了这么大罪的份儿上,上天一定会赐给她一个孩子。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正如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一定是因为她前世过得太苦了,得上苍怜悯,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江婉莹咬紧牙关,
任由那股苦意弥漫整个身躯,待几息后,她平复下来,问道:“裴郎呢,下朝回了么?”丫鬟道:“大人前脚刚回,在书房。”
“你叫人把鸡汤热一热,给他送过去。再传个话,说我今天葵水已尽,让他今夜早些一-裴郎?”看见来人,江婉莹顿时睁大眼眸,惊得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把鸡汤端过来……不对,快给大人上茶。”裴璋很少白日进她的房门,江婉莹惊得手忙脚乱,差点失手打翻药碗,裴璋微不见地皱了皱眉,吩咐道:“把窗子打开。”
“对对对。”
江婉莹连忙附和,“东西两边儿的窗子都打开,散散药味儿的,免得熏着裴郎。”
裴璋扫了眼桌案上一模一样的三个大瓷碗,沉默片刻,淡道:“是药三分毒,母亲那边我去说,你……无需这样折腾自己。”
江婉莹忙摇头道:“不折腾,裴郎,我愿意的。”她耳后浮现一丝红晕,“能为裴郎生儿育女,是我的福气,怎么会有怨言呢?”
她走到裴璋身边,想碰裴璋的手,又微微一顿,转为拉着他的衣袖,柔声道:“说不准,我的腹中已经有了夫君的孩子,他一定聪明又伶俐。”
伶俐?
裴璋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被他迅速压了下去。他道:“我即将启程前往江南,府中诸事,辛苦你了。”“江南?”
江婉莹怔了片刻,疑惑道:“怎的忽然出远门呢?这……何时回?”
裴璋道:“我已向圣上请旨,前往江南剿匪,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每月我会往家中寄书信,你管好家里,无须牵挂。”
“江南……江南……
江婉莹似乎没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喃喃道:“江南……不行!”
她骤然瞪大眼眸,“此行危险啊!裴郎,你不能去!怎么会是你呢?”
她想起来了,江南水匪,其凶狠残暴,竟敢截杀朝廷派出的钦差大臣,此事震惊朝野,当年连她这个内宅妇人都略知一二。
明明不是他啊!
江婉莹急切道:“裴郎,你千万不能去!告假?亦或干脆告病吧,你好生留在府中.…”
“夫人慎言!”
裴璋低声呵斥,“圣上钦点我为钦差大臣,皇恩浩荡,你这是要我欺君么?”
“反正江南去不得!”
江婉莹把裴璋的衣袖攥得发皱,力气大得仿佛在上面戳一个洞出来。她惊恐道:“裴郎,你信我一回,江南真的不能去,水匪凶残……你会没命的!
裴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把丫鬟打发走,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他把江婉莹的手指掰开,拽出袖口,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要惊慌。”
他道:“你既能看出此行危险,见识眼光远于一般妇人多矣,更当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我虽暂时分离,待回来后加官进爵,为你和母亲挣一份体面。”“我日后自有体面,不用你……裴郎,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多了去,江南真的去不得,你信我一回!”江婉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裴璋虽不如上一世待她那样疼爱她,但已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即使她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他也从未责怪过她,给予她一份妻子的尊重。
她想,够了。即使没有夫君的疼爱,她有尊重,有地位,日后会是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再没有人敢轻视她、欺侮她,足够了。
那药她喝了好久,日日喝三碗,他们只差一个孩子!她日思夜盼,怎么一切,忽然和前世不一样了呢?没有人能回答她。
不说圣命难违,此行是裴璋自己百般筹谋得来的,就算真病了,他爬也会爬起来登上南下的船。江婉莹急得唇角燎泡,但这等朝政大事,怎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动摇?裴璋逐渐夜不归府。一来妻子过于担忧,使他徒增烦扰,二来为南下做准备。他日日去刑部和大理寺调取水匪的卷宗,碰巧陆奉也是这两个地方的常客,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相熟,算是点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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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匪,除了在裴府引起轩然大波,陆府后院的江婉柔同样受到了一丝波及。
她身子六个月了,肚皮圆鼓鼓,比寻常孕妇大得多,太医说可能补得太过,孩子长得好。她近来安心心待产,已经很少见客。
不过有些能推,有些却不得不见,比如她的三弟妹,姚金玉。
姚金玉进来未语先笑三分,看着江婉柔的肚子笑道:“呦,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身边围绕一只七彩凤凰,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看见长嫂才明白,这是龙凤呈祥之兆啊。”
“你贯会作怪。”
江婉柔笑道:“翠珠,上一盘桂花酥给三夫人,看看是桂花酥甜,还是三夫人的嘴甜。”
因为有陆淮翊这个嫡长子在前顶着,关于这一胎是男是女,江婉柔心心中并无多少压力。她近来嗜辣,就算是个女孩儿又怎么样呢,尽管不如男丁金贵,只要托在她江婉柔肚子里,她会尽她所能,护她一生无忧。因江婉柔不爱甜食,她院里的糕点味道都很淡,姚金玉吃了一片,用锦帕沾了沾唇角,看向江婉柔,道:“长嫂,今日我厚着脸皮过来,有一事相求。”姚家世代任江南织造,女儿又
高嫁给京城的陆国公府,姚家在当地也算一方豪强。地方大族同气连枝,听闻圣上派御史巡抚江南,当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多方打听钦差的消息。
姚金玉道:“我回头一琢磨,巧了!您的娘家姐姐,不正好是那位裴大人的妻子么,说来都算一家人。”江婉柔只是身子不便,心里却没糊涂,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和我那五姐多年未见,别说庶姐妹,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也生疏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长嫂再怎么说,也比我们这些外人亲近。”
姚金玉见她不接茬儿,痛快地表明来意,“也不是想贿赂裴大人什么的……瞎,你说我好好当我的三夫人,管这闲事做什么!我家中父亲来信,只想打听一下钦差大人的喜好、忌讳,把钦差伺候得舒舒坦坦,将来在圣上跟前美言几句,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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