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琰有点难受。
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
该怎么形容呢?她光是坐在这里,都怀疑自己会中毒。
一点都不夸张。
这是两个宅基地合成的院子,中间没有隔断,院子足有六间房屋的宽度,纵深也挺宽裕的。
可是,这么大的院子里,全是杂乱摆放的各种破烂玩意儿。
有断胳膊瘸腿的老旧家具,木质的爬满霉菌斑,金属配件则锈迹斑斑。
有遮着花油布的柴火,有成堆的煤球,使用后也不规整一下,拉得东倒西歪。
废弃的二八大杠就那么倚着墙脚,锈迹沿着雨天流水的痕迹蔓延了挺长一道痕迹,像是什么呕吐物一样让人难受。
当地多雨,气候潮湿,墙角的青苔又绿又厚,都快长到屋里来了。
也没有人清理一下。
加上院子是原生态的泥巴院子,青苔附近便嚣张地挺立着不少的野草。
一滩泔水泼洒的痕迹从东边的厨房门口出现,一直通往院子里的一小畦菜地,临近的小葱被泼得倒地不起。
地上蒙着一层油腻的光。
里面的食物残渣一定是苍蝇的最爱,这不,正嗡嗡嗡的,忙着享用美餐呢。
厨房旁边似乎还养了猪,能听见哼哼的声音。
风一吹,便把猪圈的味道也拍进了人的肺腔里,连带着西边水井旁鸡窝的粪便味道,长驱直入,让人窒息。
再看屋里……
那更是惨不忍睹,她都没眼看。
加上屋里的霉味很重,又有鞋臭味从东边的房门口传来,简直是一种酷刑。
周子琰需要非常努力,才能在这么一个气味怪异,宛如垃圾填埋场的地方坐着。
连凳子都是脏的,裹着一层厚厚的油腻污渍。
还好刚刚坐下之前,吴旭东去车上拿了一个空鞋盒过来,撕成两半,垫在了各自身下。
这么一个宛如地狱的环境,她真的不知道吴旭东怎么忍受过来的。
不禁用眼神问他:你的房间是不是干净一点?
吴旭东起身,带她往堂屋西边的房间走去。
房间上了锁,钥匙摔下山崖没找到,只能直接撬开。
周子琰盯着他专注的神情,不禁惊叹:“这世上有你不会的事吗?”
吴旭东笑了,她真是不遗余力在找机会夸他。
真好。
他把门推开,叮嘱楚劲雄:“徐大东,别让人进我房间。”
偷听也不行。
楚劲雄点头,放心吧,包在他身上。
吴旭东这才邀请周子琰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房间。
虽然也是土砖房,但是地上铺了砖,不像堂屋是泥地。
不过铺的都是碎砖。
也许是捡来的,积少成多,就有了一个稍微体面一点的地面。
周子琰刚踏进去,便有一个女人从院子里跑过来,在门外紧张兮兮地问道:“耀宗,你不是不让人进你房间吗?凭什么她可以?”
“凭我是他女朋友,你有什么意见吗大姐?”周子琰直接怼了回去。
王四毛没理,直勾勾地盯着吴旭东。
吴旭东索性转身,挽住了周子琰的胳膊。
气得王四毛愤愤地把脚一跺,转身离去。
便是这匆匆一瞥,让周子琰对王大柱的五个女儿好奇起来。
她把门关上,问道:“那是谁?”
“四毛,最爱使小性子的一个。”吴旭东的房间相当整洁,土砖墙上全部镶了木板。
又怕雨天受潮,会让木板变形,所以木板全部裹了花油布。
因此,他的整个房间是红黄蓝三种颜色的墙壁,条纹状的。
所有的家具也都盖了的确良的印花布,掀开后,是保持得特别干净的座椅和书桌。
桌上都是些课本,没有课外书,全靠老师课上讲的那些加他自己的悟性,考上了大学。
这些书都留着,没卖。
周子琰随便拿起一本,封皮的姓名写的是王耀宗,龙飞凤舞的,特别有气势。
内页则会在贴近装订线的地方,竖着写上吴旭东。
王耀宗是为了保护书本不至于易主。
吴旭东是为了保证自己不至于遗忘。
周子琰心疼得很,拿在手里细细抚摸那三个字。
吴旭东的字很好看,是那种飘逸俊秀的行楷,大开大合。
但是吴旭东三个字,他是用正楷写的。
一笔一划,格外端正。
很用力,很认真,很虔诚。
他在用这细枝末节的特殊对待,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到底是谁。
她忽然好奇:“你是怎么记得自己叫吴旭东的?”
吴旭东转身,打开衣柜,取出里面一件非常小的衣服。
洗得发白的天蓝色纯手工老土布,质地柔软,手感极佳。
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裁剪得非常别致。
大概是四五岁的小孩穿的。
周子琰接过来,恍惚间有点印象:“哎呀,是我妈给你做的!我和阿琛小时候经常穿的款式。大哥二姐不怎么爱穿,他们喜欢的确良时装。”
“是吗?我不记得了。”吴旭东惭愧。
周子琰像是记起了什么,赶紧把外面的衣兜翻转过来,里面有一截三公分长一公分宽的白布标签,上面用黄色的丝线绣着吴旭东三个字,歪歪扭扭的,笨拙又滑稽。
周子琰不禁老脸一红:“完了,黑历史落你手里了。”
……吴旭东有点懵;“你缝的?”
周子琰哭笑不得,堂堂周子琰周指导,居然也有无法精通的技能。
不过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人各有志。
她志在浩瀚大海和浩渺蓝天,不会这些针线功夫有什么要紧。
她给吴旭东解释道:“那时候你们搬走了,我还挺想你的,隔三差五问你家的情况。有次我爸说你快上幼儿园了,我很开心,想送你点什么。我妈舍不得我辛苦,也知道我做不好,就亲自给你做了身衣服。又怕衣服被别人拿串了,想在布兜里缝上你的名字。我那会儿逞能,非要自己缝,要不然,我什么都没做,还怎么算我送的。没想到……”
没想到,小东就是穿着这件外套的时候被拐了。
更没有想到,他心细如发,居然能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名字。
周子琰抚摸着这件蓝色外套,无限唏嘘:“你就没有怀疑过这是别人的名字吗?”
“没有,我记得家里人都喊我东东,你喊我爱哭鬼和小东。”吴旭东再次握紧了裤兜里的黄鹤楼。
他跟她果然缘分深重。
要不是这个奇丑无比的姓名标签,他连自己的大名都不会记得。
还好王家人粗心,一直不知道这个标签的存在,不然这件衣服他留不下来的。
一时激动,盯着她水润红艳的双唇,思绪翻涌。
她的嘴唇真好看。
是那盛夏绽放的池中睡莲,叫人流连忘返,不自觉的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心甘情愿沉沦,哪怕溺毙在池塘里。
做一个水鬼。
她的水鬼。
可是他凭什么。
她那么好,而他一穷二白,只有那间汽修店,还是别人为了报恩送他的。
赶紧背过身去,不让自己失态。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内心所想,任性妄为。
只能用沉默,将燥热的内心冷却。
周子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把衣服收好,默默叹息。
可怜的小东,全靠这零星的线索和些微的记忆坚持到了现在。
还好她找到他了。
她把这衣服搂在怀里,让他坐下说话。
可是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吴旭东不肯坐,非要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
“你想问什么,说吧。”他把盖椅子的碎花布收起来叠好,整个人斜靠在书桌旁,尽量放松。
大长腿包裹在窄腿裤管里,格外的修长显眼。
周子琰原本想问问王大柱的五个女儿什么情况,可是现在,她觉得没必要了。
再好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的,毕竟这个家能乱成这样,除了在外求学的小东,每一个人都是罪人。
这样的人家,又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女儿呢?
所以,没必要问了。
她看了眼最里面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的周围摆了几袋子石灰,衣柜下面也有。
被子上也盖了碎花布,看形状,枕头应该也在下面。
所有他使用的东西,都保护得很好,很整洁。
是个特别爱干净的小东呢。
真不忍心再让他住在这里。
周子琰想起在镇上看到的旅馆,提议道:“晚上你也去旅馆住吧。”
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吴旭东摇头:“钱丢了。”
周子琰歪头看着他:“我有。”
他知道她有钱,又是买衣服鞋子,又是买烟的,现在又要请他住旅馆。
他忽然好奇:“你是想包.养我吗?”
“你不愿意?”这话一出口,周子琰又怕伤他自尊,改口道,“开玩笑的。你可以以后还我。我又不要你打欠条。”
“好。”以后挣大钱,给你买,什么都给你买。
吴旭东再次握紧了裤兜里的黄鹤楼。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就是他的柳暗花明,就是他的又一村。
是他的天使。
视线里,一头板寸的天使,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用一种平视且略带关切的眼神。
这让他意识到,她在尽量照顾他脆弱的自尊心。
他忽然有些烦躁:“我爸妈有钱吗?”
“还行。”周子琰实话实说,“你爸要照顾你妈,没空出去上班,我爸妈挣钱的厂子和公司比较多,就让你爸入了点股,每个月拿分红就行。别担心,都是原始股,够你娶老婆了。”
……吴旭东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只想知道自己家跟周子琰家的差距。
毕竟,周子琰开的是最新款的宝马,真没几个人家能这么有钱。
所以,其实是她爸妈在带着他爸发财?
完了,这地位完全不对等。
他还以为自家就算谈不上大富大贵,起码可以跟周子琰家条件差不多呢。
他想多了。
一方是大老板,一方是小股东。
差太多了。
自卑是那捉弄人的潮汐,退了还会再来。
汹涌的海浪将他拍在了浅滩上,狼狈至极。
低沉的情绪让他迟迟没有再开口,周子琰有所察觉,握住他的手,鼓励道:“不想用他们的钱?那你自己挣,做大老板,你可以的!”
吴旭东沉默地盯着她细长有力的手,用力反握住:“你着急结婚吗?”
“不着急啊。”周子琰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怎么,又想给我介绍对象?别了吧,我经常下水不着家,回头害了人家。”
那他宁愿被害!
可她好像完全没有那个想法。
吴旭东内心烦躁,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跑过来在堂屋喊他:“耀宗,大伯跟咱爸吵起来了,为了你那个女朋友。大伯想让她给虎子哥的弟弟做媳妇,咱爸挖苦了两句,大伯气不过,要跟他动手呢,你快去看看。”
什么?
吴旭东头皮发麻,神经病吧!
周子琰什么身份,他们真有这个狗脸去抢?
下贱东西!
他很生气。
然而这正是周子琰计划成功的证明。
周子琰的目光是那无声的安抚,他很快平静下来。
回道:“你去告诉他们,我跟周指导因为彩礼的事情谈不拢,在闹分手。”
“什么,她这么有钱还要彩礼啊?要多少?”王五毛气喘吁吁,显然是狂奔回来的。
吴旭东报了一个王家几房叔伯加起来勉强能够上的数字:“五千,意思一下,她家不差钱,就是个态度,可是咱家没钱。”
“啊,五千?那还真的不算多,我让爸想办法去借借,总归会有的。耀宗啊,你可千万别分手,姐支持你们的!实在不行,姐找个人嫁了,也要五千彩礼,拿了给你用。”
……吴旭东头疼,下意识看向了周子琰。
小声道:“王五毛,最护着我的那个。”
周子琰恍然,吴旭东在车上说过,当初考上大学,王大柱半路拦着不让他报警,只有王五毛护着他,差点被王大柱打死。
虽然他后来报警了也没用,起码王五毛对他是真的好。
可是,万一这是苦肉计呢。
唱白脸和唱红脸的都得有吧?
不然怎么困住小东,让他怎么也逃离不了呢?
周子琰立马站了起来,径直向房门走去。
这个五毛到底是真好心,还是假热忱,试一试就知道了。
于是她直接把门打开。
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还算清秀的年轻女人,岁数估计跟她差不多。
身材娇小,顶多一米六的身高,细瘦的膀子,筷子一样的腿。
穿得很一般,棕色的确良短褂,同色的确良中裤,都是方便干活的款式,颜色耐脏。
脚上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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