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东至今都记得,第一眼看到南南姐和北北姐的时候,她们眼中的那种亲热和激动是很真实的。
即便她们其实没有怎么找过他,但是重逢的喜悦做不得假。
然而吴燕西看他的眼神,总是透着一种游离在人群外的疏远和陌生。
只是碍于当时人多,不得不勉强勾起嘴角,应应景。
然而一旦回到吴家,热闹的人群散去,那种冷漠和排斥就再也掩饰不了了。
就连婚礼都不愿意来,还是小姨发威,这才不情不愿的空手出席了。
谁家亲哥哥会这样?
不怪他起了疑心,血脉里的那股子本能总是能唤起强烈的直觉。
而现在,他看着面前扫雪的男人,看着男人那五六分相似的五官,以及那贯穿左边半张脸的伤痕,他忽然很想喊一声哥。
这没来由的亲切感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这么做也太唐突了,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万一面前的男人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呢?
毕竟蕾蕾姐从北北姐那里得知,汤家父母捡回来的,是个摔得头破血流的孩子。
脑子肯定伤得不轻。
左半边脸的伤痕很好的佐证了那个说法。
他没有勇气赌。
嗓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砂纸,干涩沙哑,扯动声带的瞬间,带着山呼海啸的痛。
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大哥了,眼睁睁看着那个大哥倒在了血泊里,却无能为力。
他要怎么努力,才能冒着再次失去一个大哥的风险,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喊一声大哥?
也许就不该来,不用面对,就不会失去。
他只能握紧了双拳,在呼啸的北风中,选择了沉默。
一米九几的大块头,此时脆弱得像是一个追逐肥皂泡的稚童。
明知道风起的瞬间,肥皂泡就会走远,干脆就不追了,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凝望着。
期待凉风有意,期待落雪有情。
期待,这千里奔赴的决心和勇气,也许会带来某种奇迹。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汤正阳索性放下铲子,走近几步,打量起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这人跟他长得挺像的。
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一样的锐利,一样的挺翘。
不同的是,这个年轻小伙儿的嘴巴更好看一些,笑起来应该会很迷人。
而他……
他因为左半边脸的伤口,有段时间特别不爱笑,所以嘴唇的弧度略微下压,透着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他忽然好奇:“你到底是谁?是来找我的?”
“汤大哥你好,这是我爱人吴旭东,他三姐是你弟弟汤丰登的女朋友。”周子琰走上前来,用力握住吴旭东的手。
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会陪他面对。
风雨无阻。
汤正阳笑笑:“原来是老六女朋友的弟弟,是来帮她看看我家的情况吗?你们放心,别看我家兄弟多,彩礼肯定不成问题。我已经准备了二十万,足够他们两个在城里结婚买房了。”
说着,他扭头喊了声:“爸,妈,丰登女朋友家来人了。老二,去小卖部给姥姥家打个电话,今天不去她家了。”
厨房里的罗素湘正在张罗早饭,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招呼大家进屋坐下。
她男人汤汇德也起来了,正在灶膛口烧锅,这会儿赶紧洗把手,进进出出的找凳子。
很快,汤家的儿子儿媳们也都从别的房间出来了。
一个个的,领着孩子,拿着瓜子糖果,露出朴实无华的笑。
吴旭东看着这一大家子的人,莫名有些羡慕。
他原以为兄弟多的家庭会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然而并没有。
汤家兄弟之间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很是动人。
就连一个凳子都让来让去的。
你喊我坐,我让你坐,最后干脆抱起一个孩子,把孩子的凳子让出来,给兄弟坐。
就么齐心的一家人,难怪汤正阳愿意留下来报恩。
以至于自己蹉跎成了老光棍儿,也浑不在意。
罗素湘很是重视今天的见面,聊了几句,便叫上几个儿媳妇出去了。
家里有年前准备的腊肉和熏猪腿,但是这远远不够,毕竟来的可是未来的亲家,她还得再去弄点好的来招待客人。
于是他们去叔伯兄弟家牵了一头山羊回来,又去养鱼的生产队买了三条硕大的黑鱼,三条肥美的花鲢。
半路又去了趟屠户家里,割了三斤牛肉,打了十斤黄酒。
回来的时候又担心有人要抽烟,咬咬牙买了一条软中华。
这才裹紧了围巾往回赶。
而此时,吴旭东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汤正阳,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周子琰知道他心里的困惑,但是有些话不好没头没脑的问,只能先把两边的人做个介绍,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切入。
“这是我爸,汤伯喊他老周就行。这是我弟弟周子琛,这是我姐安小蕾。”周子琰没穿军装,然而她身姿笔挺,像一株凌雪的白杨,那一身的军人气质是掩盖不了的。
所以由她来介绍自家这边的亲眷,很有信服力。
汤正阳愣了一下,安小蕾?
原来就是这个女人送的金桔,也是这个女人送他去的医院。
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长得挺漂亮的,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看着挺年轻,而且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好说话,像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是什么总了,这么一对比,他很惭愧。
混到三十几岁,才勉强能被人喊一声汤总。
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立马应道:“原来是黄金海岸的小安总,多谢你送我去医院。走这么远渴了吧,我去倒水。”
“不用,你坐下,随便聊聊。”安小蕾叫住了他,毕竟他们都是冲他来的,根本不是为了帮吴巷北了解准婆家的情况。
汤正阳只好让兄弟代劳。
热茶很快端上来,家里仅有的一罐碧螺春也拿出来了,特地招待贵客。
还泡了几杯麦乳精,总之,有什么好的都尽量用上,免得怠慢了未来儿媳妇的家人。
一群人坐在一起,随便聊聊。
汤汇德提到家里就剩大儿子汤正阳和老六汤丰登没有成家。
周子琰便不经意的问道:“汤伯,听说正阳大哥是你们收养的?他的亲生父母还在世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汤汇德并不介意别人打听汤正阳的身世,因为附近的乡亲们都好奇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子琰下意识看了看吴旭东,他虽然什么也没说,然而他挺直的脊梁微微松弛了半分,是泄气的姿势。
她只能用眼神安慰,慢慢来,别着急。
她继续问道:“看得出来你们感情挺好的,有没有考虑过,万一哪天他父母来找他怎么办?”
汤汇德早就注意到了吴旭东,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跟正阳长得还挺像的。
不过全中国这么大,偶尔有两个长得像的真不算什么。
他笑着说道:“其实我跟他妈妈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妈妈说了,当然是让他回去啊,这孩子来的时候穿得可体面了,一看就是城里的孩子,在农村真是耽误他了。”
“我的爸妈只有你们。”汤正阳非常严肃的强调道,“就算我哪天真的想起来自己的身世,那也不重要。是你跟我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只认你们。”
“爸都知道。”汤汇德非常感动,但还是劝道,“可是正阳啊,也许你的亲生父母一直在找你呢。前些年日子不好过,他们也许是出事了,也许是去外地投奔亲友,跟你失散了,找不到你了。总之,如果真的有一天有人来找你,爸爸还是希望你可以跟他们相认。不过你放心,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汤正阳沉默了,他确实不记得了。
当初摔得头破血流,能活着已经是他的造化。
别的不再奢望。
吃饭的时候,汤家的叔伯兄弟们也来了,一个劲的夸赞汤丰登是个好孩子,吴巷北跟他结婚肯定吃不了亏。
这齐心协力的一大家子,真是让人感触多多。
吃完饭,吴旭东犹豫很久,还是叫上汤正阳:“我有点事想问问,汤大哥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汤正阳以为他要问汤丰登的事情,当然义不容辞。
毕竟,做弟弟的帮姐姐把把关,那是天经地义的。
两人一起踏着院子外面的雪,往远处走去。
这里是山谷,到处都是积雪压弯的树木,和一丛丛匍匐在雪下的草药。
看得出来,春夏两季的风景一定很美。
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难怪会哺育出汤家这样的人家。
两人远走越远,身后的房屋变得矮小,如同大山怀抱里的一个小牛犊,静静的卧在地上,静静的守候。
汤正阳递了根软中华过来,吴旭东接了,夹在耳朵上没抽,伸手掏出黄鹤楼,递了一根过去。
汤正阳没抽过这么好的烟,也夹在耳朵上,准备带回去给他爸尝尝。
就这么,两人一路向前,却始终没有说话。
汤正阳不是笨人,他在前面的背风处停下,问道:“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为什么这么问?”吴旭东也停下,背对着呼啸的北风,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三四厘米的老大哥。
汤正阳笑笑:“直觉,你跟我长得挺像的,而且,你们一家都在打听我的事,对我弟弟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吴旭东没有否认。
汤正阳又问:“你想说什么,不必绕弯子。”
“也许你应该先听听我的故事。”吴旭东抬手,掸落老哥肩上的积雪。
面对一个陌生人,撕开自己的伤疤,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不过,来都来了,总得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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