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旭东第一次单独跟吴燕西出行,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帮忙提着行李。
飞机起飞,他闭目养神。
恍惚间梦到了小时候。
他总是隐约记得,那时候的大哥非常温柔,非常爱笑。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是因为结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所以对弟弟妹妹就变得自私起来了吗?
还是说……
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变故,让这个大哥失去了儿时的纯真?
他不明白。
算了,不想了。
快睡着时,飞机遇上乱流,一阵颠簸,把他颠醒了。
一旁的吴燕西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贴在椅背上,冷汗直下。
等到颠簸结束,他居然笑了。
擦了把汗,吴燕西打趣道:“东东,你不怕吗?你说,要是飞机摔下去,咱俩一起死了,咱爸会不会伤心过度也死了,给咱俩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吴旭东猛地侧身,看向喃喃自语的吴燕西,眼中杀气四溢。
什么样的神经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吴旭东简直匪夷所思。
可惜自己做了军属,凡事需要克制,要不然,真想一拳头锤晕这个神经病算了。
后槽牙磨了几个来回,终于碾压着蹦出一句话:“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爸妈的亲生儿子。”
如果是亲生的,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
妈妈那么温柔善良,爸爸也对他不薄啊,在这个年代,能被儿媳妇坑走将近二十万,想都不敢想。
还不是吴燕西帮着闹走的二十万?
更何况,爸爸还为了吴燕西结婚抵押了两个姐姐的古董。
这个长子的份量,可见一斑。
结果这个长子,居然巴望着爸爸去死?
这不对劲。
吴旭东已经不止是怀疑了,他甚至有几分笃定。
这个大哥绝对有问题,绝对的!
吴燕西避开他质疑的目光,笑着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瞪我做什么?开个玩笑。怎么,你想杀了我不成?”
“你最好没做亏心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吴旭东不想再废话,继续闭上眼睛,理一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哥大他十一岁,他被拐的时候,大哥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人,性格早就成型了,也已经过了十三四岁的叛逆期,只要生活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变故发生,他日后的性格一定会延续十六岁的底色。
而不是现在这样,判若两人。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吴旭东坐直了身体,重新审视这个大哥。
人还是斯斯文文的,五官也跟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对得上,只是更成熟了,更斯文了,尤其是架上眼镜后,知识分子的气质扑面而来。
一旦笑起来,很容易跟记忆里那个温柔爱笑的大哥重叠。
然而,现实很讽刺。
面前的这个,是个锦绣枕套里塞满黑心棉的玩意儿。
吴旭东下意识捏了捏脖子上的护心镜,总觉得八舅给这个不是给着玩的。
莫名又想到了八舅给他看的那封电报存根。
难道……
是大哥拦截了电报?
那他图什么呢?
亲兄弟,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拦截这样的一封电报。
除非大哥希望他出事!
或者……
更严重一点,大哥纵容或者参与了他的被拐!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吴旭东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眼神里无法控制的,染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和陌生。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忽然站了起来,他屏住了呼吸,难以接受这个猜测。
甚至想自欺欺人。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记忆中的大哥那么温柔,还给他唱儿歌,大哥他……
不,不不不!
现在的大哥早就不温柔了,起码对他是没有温柔可言的。
吴旭东想起重逢后的种种,苦涩蔓延。
他重新坐下,颓废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十指插进他刺猬一样硬挺的头发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真的是大哥做的,那么大哥大概率真的不是亲大哥。
而且……大概率,大哥也知道自己不是亲大哥。
既然这样,做弟弟的就算找他对质,又有什么用呢?
没凭没据的,反倒是像个小丑,还要被肮脏的真相凌迟,痛不欲生。
吴旭东被这突如其来的伤心吞没,心里再次被人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不仅漏风,还下冰雹,雨雪冰霜,轮番上阵,惨不忍睹。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亲人的背刺更让人心痛。
尤其是看到周子琰的大哥大嫂那么好,两相对比,越发觉得自己的大哥大嫂猪狗不如。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四合院吗?
可是房子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有温度的。
房子永远挣不来活人,活人却可以挣下一套又一套房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很难明白吗?
他不理解。
直到下飞机,他都没有再搭理吴燕西。
他走在前面,默默拿出地图,认路。
吴燕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盯着吴旭东,眼神复杂。
大概……曾几何时,他也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弟弟的,可惜后来……
所以,那逐渐冰冷的眼神里,到底还是闪过一丝温情的。
只是最终定格的,依旧是冷漠,是疏远,是敌对,是憎恨。
这样的眼神让吴旭东心寒。
红灯了,吴旭东站在陌生的街头,内心前所未有的惆怅起来。
原来他不是有了周子琰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他是个贪婪的小丑,还奢望着手足友爱,奢望着骨肉情深。
可惜,这些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放弃吧,命里没有莫强求。
绿灯了,他快步走到对面。
吴燕西却没有动弹。
等吴旭东停下,站在对面看过来的时候,吴燕西居然笑了。
一种诡异的,无法描述的,让人心里发慌的笑。
像是死神亲吻过的鹤顶红,在他的嘴唇上绽放出最刺眼的花朵。
下一秒也许就会化作血盆大口,吞噬吴旭东的一切。
红灯又亮了,车子开始启动。
吴燕西等了几秒,等到一辆公交车开来的时候,突然迈腿走上了人行横道。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吴燕西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吴旭东身边。
吴旭东蹙眉,果然是个神经病,想死等会死,他才懒得去为顾蔓蔓的事签字。
两人很快来到派出所。
吴燕西问了挺多问题,把他自己都问烦了。
尤其是听说顾蔓蔓被拐卖去了一个五兄弟的家庭,更是让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狂躁。
吴旭东看得懂,吴燕西的爱情信仰崩塌了。
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居然为了活命,不惜牺牲色相,委身苟合,挑唆五个兄弟反目。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一盆又一盆的人血,把他的爱情童话泼得粉碎。
五个人,五条命,就算前面四个不是顾蔓蔓杀的,那最后一个呢?
她离死不远了。
也许会走在他的前面。
吴燕西痛苦地落下泪来:“同志,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
不过吴旭东没去,他在门口等着。
*
看守所里,顾蔓蔓盯着面前的男人,嘴角上扬,露出恶毒的笑。
“你都知道了?”
吴燕西不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脏了,不配做你老婆了?”
吴燕西只是哭。
顾蔓蔓笑得很大声:“我宁可脏了,宁可弄死他们,我也不要像个牲口一样,被他们卖来卖去!你走吧,婚就不离了,等我死了你就可以重找了。”
“我也活不长了。”吴燕西痛哭失声,“我得了脑癌,晚期。”
“啊……那不是挺好的吗?一起上路,不寂寞。”顾蔓蔓咧嘴大笑。
嘴唇过分红艳,像是染了人血,叫人头皮发麻。
笑着笑着,她眼中的戾气骤然升腾出来,像是换了个人,连嗓音都变得陌生。
她忽然抓住吴燕西的手,满脸狞笑:“不,你先走,在前面等着我!等着我!”
吴燕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个空壳。
脊背微微弯曲,眼中无光,煮熟的鱼眼睛就是这样,木然呆笨,了无生气。
吴旭东懒得问他和顾蔓蔓说了什么,扭头往车站走去,事儿办完了,赶紧坐车去机场,他要回家陪老婆。
绿灯了,他继续往前走。
吴燕西却没有跟上来。
他等到快变绿灯时才动,两边的车子来来往往,有减速慢行的,也有赶着投胎的。
另一辆公交车来了,为了抢夺最后三秒过马路,没有减速。
吴燕西抬眸一笑,嘴角是诡异的弧度。
他忽然加速跑上人行横道。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吴燕西平静地倒在了血泊里。
这让吴旭东迈出去的动作像个笑话。
他来不及阻止,甚至来不及问个清楚。
他怔怔地保持着“人”的姿势,一条腿在马路牙子上,一条在人行横道上。
直到围观的路人推搡起来,他才恍然回过神,快步奔向濒死的男人。
心口闷闷的,好像被谁猛地一拳重击过来,嗓子里全是苦涩又腥甜的气息。
这是他不舍忘却的大哥,十七年间,无数次渴望再见一见的大哥,曾几何时,大哥笑得那样温柔,以至于他无法忘怀。
可是现在,大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跟他做了诀别。
他应该没有看错,大哥冲出去前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的柔软,应该不是假的,不是的!
他曾经拥有过真切的兄弟情深,拥有过温暖的手足情谊。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了!
“大哥!”吴旭东到底不是铁疙瘩铸的,也不是石头凿的。
心痛瞬间袭来。
他是怎么去的医院,不记得了。
又是怎么看着医生盖上了白布,也不记得了。
后来,又是怎么跟着去了太平间,领走了一份死亡通知单,还是不记得。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上的护心镜灼热得让他心惊!
包里的大哥大猛地响起,吴旭东仿佛瞬间回魂,毫不犹豫地接通,喊了声八舅。
安八荒没有废话,剪短有力的命令道:“跑!”
跑!
吴旭东赶紧离开了太平间。
紧接着下一道命令传来:“跑到人气最旺的火车站站前广场,找个人多的地方,对着太阳,看看你脖子上的护心镜。”
很快,吴旭东被碎裂的镜子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颤抖着扣上扣子:“八舅,镜子碎了,要摘掉吗?”
“不用,镜子内侧涂了胶,碎了也不会掉出来,戴着,上面的桃木雕还能起点作用。”安八荒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别犯傻,快回来,他对你已经没有兄弟情分了,别让他缠上你。”
吴旭东很感动:“舅舅,谢谢你。你没有孩子,以后我给你养老。”
“别别别!你行行好,离我远点儿吧。你大哥的事,我让你老丈人去跟你爸爸说,你就别管了。赶紧给我回来,一刻也别耽搁!”安八荒挂了电话。
吴旭东站在热闹的街头,忽然打了个寒战。
护心镜会碎,肯定是因为吴燕西成了横死鬼,想拉着他一起死。
幸亏有八舅早有安排,要不然……
难怪,他婚礼的时候八舅不回来,现在却回来了,这是为了救他小命。
护心镜已经碎了,再不走就危险了。
吴旭东赶紧打了当天的机票。
没想到安八荒亲自来机场接他。
一见面就埋怨道:“这才几天就给我弄碎了!我做个护心镜容易吗?你还笑!”
“……”吴旭东笑着勾住他的肩膀,“八舅,要不你以后跟我一起做生意吧?我人脉还行的,你需要打抱不平的冤屈案件,我帮你打听。你平时帮我给店铺把把关,看看风水。赚了钱我孝敬你,怎么样?”
“我几条命够你折腾的啊!不干!”安八荒嫌弃。
吴旭东直接激他:“行,你不干,那你以后别管我了,不就是护心镜碎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我命硬。”
“你硬个粑粑!别废话了,让我看看顾蔓蔓招惹的厉鬼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嗯,还好,是个懂事的厉鬼,冤有头债有主,没有牵连无辜。好了,把新的戴上!”安八荒又递了一个护心镜过来,凶神恶煞,“笑什么笑!你别得意,我才不会管你呢!”
“是是是,八舅日理万机,怎么会管我这种小人物,是我高攀啦!”吴旭东皮一皮,心情好多了。
安八荒一巴掌拍他肩上,嫌疑地皱眉:“你小子到底有多高?”
“一米九多点儿。”吴旭东乐了,原来八荒舅舅也嫌弃自己矮啊。
其实还行的,一米八是有的。
安八荒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他的六姐夫也是一米九几,子琛也是一米九往上的。
现在这个外甥女婿,也跟个门神一样挡光。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总之,活着回来就好。
回去的路上,吴旭东有点好奇:“八舅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大哥会死?”
“……别问,我什么也不知道。”安八荒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惜字如金。
吴旭东笑了:“你不说话就行,我看你的反应能猜到答案。”
“……”行,你聪明,你骄傲,你了不起。
吴旭东厚着脸皮套话:“八舅,我大哥性格太怪了,飞机上遇到乱流,他居然开玩笑,希望我爸一起死。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情的儿子,该不会……他不是我爸妈的亲骨肉吧?”
“什么?谁告——”话到一半,安八荒赶紧捂住嘴巴,再不捂嘴怕是要说漏了。
赶紧惜字如金。
得,吴旭东不问了。
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他不想坑八舅。
只是他必须弄清楚这个问题。
看八舅的反应,他猜对了。
他沉默了很久,道:“我会想办法留心一下吴家的其他亲戚。如果后面的事是我自己查出来的就跟你没关系了。八舅,别怕,你外甥女婿不是傻子。”
安八荒不否认,打了个哈欠,道:“送我到你老丈人家就行了,你回岛上去,那里阳气足,多泡泡对你有好处。”
“我爸那里——”
“要我说几遍?没你的事!回去后千万别提护心镜碎了的事情,别让我家子琰担心,听见没有?至于你大哥怎么死的,你就说他着急见你嫂子,过马路闯红灯了。”安八荒开始碎碎念,像个不厌其烦的老妈子。
吴旭东认真点头,心里被吴燕西撕开的豁口,不知不觉又被八荒舅舅缝上了。
不过伤口愈合需要时间,等它长出新的血肉,还会发痒,会脱落伤疤,会留下瘢痕。
永远不会恢复如初。
可是人生啊,不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向前的吗?
看开点,延年益寿。
他把车停下,亲自把安八荒送到了老丈人跟前,这才回岛上去了。
周子琰果然机警,睡觉前特地检查了他的护心镜,确认没有碎裂,这才熄了灯。
两人腻歪了半天,吴旭东沉沉睡去。
周子琰却困意全无。
她总记得上次见的护心镜,背后的桃木雕符文纹路更细腻一些。
今天这个明显是赶出来的,有些粗糙。
第二天中午便给八荒舅舅打了个电话。
怕舅舅瞒着她,只好诈一诈舅舅。
她捏着嗓子假装哭道:“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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