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谦挺难为情的。
其实他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好意思跟吴旭东打招呼。
进出也刻意躲着点。
好在他老婆跟周子琰没有交集,所以他住在五号楼,基本上碰不到吴旭东。
要问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曾经他是风光无限的班长,人人都对他客气又热情。
而现在,他老婆只是后勤保障部门的一个小领导,级别相当于正连级。
而且……
吴旭东结婚的时候他去喝喜酒,带的女朋友是云朵。
而现在他的老婆另有其人,他不想让吴旭东无意中提起云朵,惹他老婆生气。
没想到忽然调整女兵的住宿安排,到头来还是跟吴旭东撞上了。
真是……
不习惯啊。
光是看看两家的住处就能察觉到落差。
正副连级的住一室一厅,在一到三楼主楼的两边和东西边楼,每层八户。
正副营级的住两室一厅,在一到三楼的主楼中间。
每层两户,在每栋楼中间楼梯的两侧。
至于四到五楼,那是正副团级干部住的。
因为这种级别的人数太少,所以空出来的房间做了图书室,娱乐室,自习室等等,方便孩子们和军属休闲娱乐。
因此,吴旭东跟周子琰的选择余地不多,最后选了楼梯东边的这套。
孙谦家则紧挨着楼梯西边的那套。
两家中间隔了楼梯和一套房。
这就是差距。
孙谦尴尬地笑了笑:“老同学,你好啊。”
吴旭东乐了:“来多久了,我都没有注意到你。”
“正常,你家一号楼,我家五号楼,离得远。”孙谦推了推眼镜儿,缓解一下地位落差带来的不适。
吴旭东倒是没有这些小心思,再说,大学四年,他跟孙谦也没有过节。
只是遗憾:“你这家伙,结婚也不通知一声,礼金我得给你随回去啊。”
“没摆酒,就领了证。也就几十块钱,没事儿。”孙谦笑笑,尴尬得脚趾抠地。
吴旭东好奇:“你老婆是?”
“冯薇,后勤那边的。”孙谦推了推眼睛,低人一等的感觉真难受。
吴旭东不认识这人,不过还是说了句场面话:“能进这里的女兵都很优秀。”
孙谦听得出来,吴旭东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确实,这岛上最有名的巾帼豪杰就是周子琰。
人人认识,家喻户晓。
至于冯薇……
还需要多多历练。
他笑了笑:“是啊,都很优秀。”说着他看向周围的其他人,“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吧,顺便推选出一个楼长,方便以后管理。”
另外七个人面面相觑,谁能想到还要选楼长,真麻烦。
不禁大眼瞪小眼,最后齐刷刷看向了吴旭东:“那就让小吴当吧,咱们这儿的女兵里头,就属周指导级别最高。”
“是啊,小吴还是大学生呢,挺合适的。”一个中分发型的男人附和道。
他叫张铁勺,二十七岁,身高一米八左右,小眼睛,大圆脸,像个大炊饼上嵌了两粒葡萄干儿。
整个人白白净净的,有将军肚,在岛上的食堂当大厨,因为是山东来的,所以一身的大葱味儿。
他老婆白欣今年二十六岁,是潜艇上的一个技术员,所以随军条件放宽,副连级,在潜艇上服役满三年就行。
他自己初中毕业,文化也不高,但他跟白欣是青梅竹马,又是前后邻居,打小关系就好。
所以谈婚论嫁没有什么阻碍。
他跟白欣有个女儿,今年三岁,叫张宝珠,长得跟他一样,大圆脸小眼睛,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扎着俩羊角辫儿。
这会儿正牵着他的手,一脸懵懂的看着这些叔叔伯伯们。
张铁勺的发言显然得到了一致认可,大家都看向吴旭东。
吴旭东笑着摆了摆手:“我不行,你们也知道,我家周指导快生了,我哪有空。”
“你是没空,可是我们不如你有学问啊!”张铁勺憨厚得很,总觉得文化人肯定比他们都能干。
其他人也附和,只有孙谦没有说话。
视线对上,吴旭东笑了笑:“让孙谦当吧,他是我大学班长,那四年里男寝都是他管的,所以管里楼道这种事,他最熟。”
“哎呀,真没看出来,小孙也是大学生啊!”张铁勺惊喜万分,“你怎么不说呢小孙!上次问你,你还谦虚,说你上过高中。”
“那到也没错,不上高中怎么考大学。人家这是人如其名,谦虚。好了,投票吧,剩下的都是大老粗,没一个学历高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明显烦了。
他叫李七海,单眼皮,细长眼,眉心有三道深刻的川字纹。
皱眉皱的。
没办法,他家是沿海的疍户,家里兄弟姐妹太多,他又是家里的老幺,幼年要抢着吃争着吃才不至于饿死。
以至于他养成了急躁爱抱怨的性格。
他子承父业,常年打渔,晒得跟黑炭一样。
他背过身去,冲吴旭东挤眉弄眼,看那唇形,是在问吴旭东:你真的不当?
吴旭东摇头,他最怕管束别人,有那功夫,照顾好他自己的小家就够了。
最后七个人投票,除了一个站在最边上全程没有说话的雀斑脸,其他人都投给了孙谦。
孙谦走马上任,立马安排起来。
“考虑到周指导快生了,吴旭东需要照顾她,所以接下来三个月的楼道打扫任务,不需要他参加。不过作为补偿,他需要每个月多交一百块的管理费用。这一百块不给我,而是交给帮他分担打扫任务的那个人。谁愿意辛苦一下请举手——”
吴旭东:……
至于吗?
不就是随便扫扫的事。
不过孙谦很快让他明白,至于。
因为打扫的是整个家属楼上下五层的卫生,包括院子和门口马路。
李七海不高兴,毕竟以前住的楼人多,各家自扫门前雪就行了,院子也是谁看不下去谁收拾。
现在却要为整个楼负责,谁受得了。
当即皱眉,问道:“三到五楼没人住也要打扫啊?”
孙谦推了推眼镜,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为什么不打扫?你们别忘了,学校放暑假了。大院这么多孩子,他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看他们怎么办?还有那些不能随军的,家属带孩子来看爸爸妈妈怎么办?咱政委不是说了,不想让家属花冤枉钱去城里住宾馆,统一就近安排。后面那三栋楼就是当招待所用的。虽然咱们这栋楼女兵很少,但也不能不顾体面啊。必须把整栋楼打扫干净了,免得大家觉得咱们这帮大老爷们儿好吃懒做,把个楼道弄得污七八糟。”
得,谁也说不过他,扫就扫吧!
吴旭东宁愿花钱,图个清静。
不过张铁勺提了一句:“咱们这一共九户人家,三个月才能每家轮十次。一个月就要给一百,三个月就是三百,十次三百,有点贵吧?食堂清洁工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百出头。”
孙谦当然考虑过了,解释道:“不贵,因为马上就是探亲高峰了,一旦来了亲属和更多的小孩,楼道里会很脏,打扫很辛苦。吴旭东正好是这高峰期做不了,所以多给点没毛病。这就跟外头的酒店宾馆会在节假日涨价一个道理。”
那倒也是。
大家都服气了。
你看我,我看你,谁愿意挣这三百块赶紧报名吧。
最后是李七海把这活儿揽了下来,谁让他家有孩子要养呢。
吴旭东当场付清三百块。
没想到孙谦又给派活儿:“还有——”
“还有啊?”李七海不耐烦了,要不是昨天搬家太累,他今天想补觉,他早就出海打渔去了。
现在他困得半死,根本不想再听孙谦叨叨了。
孙谦好脾气地安抚道:“现在的麻烦,是为了今后的便利。我也知道你困了,可是如果不让你参与,岂不是显得大家不尊重你?今后大家都是邻居,难免会有口角纠纷,与其到时候争得面红耳赤,不如早点做好预防,你说呢?”
“行行行,说不过你。”李七海服了,这读书人就是会讲大道理,他只得妥协。
孙谦便提了几条楼道公约——
第一,每天打扫整个楼道和院子马路,轮流执勤。
第二,不准在楼道、院子里和门口马路随地吐痰,乱扔垃圾。违者发现一次,罚他第二天无偿替别人大扫除一次,如果第二天正好是他家打扫,则往后顺延。
第三,楼里有孕妇,有小孩,抽烟的请到一楼院子里抽,违者同上。
第四,晚上超过九点不许有噪音,更要约束好家里的孩子,不要大声喧哗,违者同第二条处理办法。
第五,晾晒衣服的架子,楼下有统一安排,各家记好自己家的区域,不要霸占别人家的区域。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占用,必须征求对方的同意。违者同第二条处理办法。
第六,楼下有摆放自行车的棚子,同样,各家记好自家的区域,要是乱放导致丢了刮了碰了,自己负责。违者同第二条处理办法。
第七,不准有其他的违法乱纪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谩骂,打架,偷窃,盗用,偷窥,借东西不还等。一经发现,直接举报到纪律部门。
第八,加强道德建设,争当模范军属,不做背叛配偶有损家庭团结的事情。一经发现,直接举报到纪律部门,必要的时候会以破坏军婚的罪名送他吃牢饭。
第九……
看完这一整套规章制度,所有人都服了。
大写的服。
最后还让所有人在公约下面签了字,一式八份,贴在了楼道的五个入口处,以及左右大门那里。
最后一份呢?
给政委。
所有人无话可说,好像被这个孙谦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难受啊。
忽然开始后悔,要是选吴旭东就好了。
他看着比孙谦好说话多了,应该不会拿这些条条框框来约束大家。
呜呼哀哉。
“这孙谦不去当街道办大妈可惜了啊。”散会后,李七海嘀嘀咕咕。
张铁勺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笑着说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我觉得这个小孙有前途!以后能当大官儿哩!”
李七海翻了个白眼:“你们山东来的就知道当官儿!我已经见过好几个这样说的了,都跟你一样。”
张铁勺爽朗的笑笑:“那还用说,当官儿多好,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再说了,咱哥儿几个要不是老婆当了军官,还没办法随军呢,你能说当官不好?”
“得得得,你有理,你们都有理。”李七海说不过他,赶紧补觉去。
吴旭东则看了眼打扫大院的排班表,还好,不是按照配偶的级别排的,而是按姓名的拼音首字母顺序。
要不然李七海这会儿就得顶替他干活去了。
这老哥睡不成觉肯定得闹,看来孙谦延续了管理男寝的智慧。
行,就这么地吧。
吴旭东回到屋里,继续打毛衣。
这次不是给周子琰打的,而是给即将出生的孩子。
预产期只是一个大致的日期,万一孩子赖着不出来,拖到立秋之后呢?
所以他要准备好毛衣毛裤羊毛鞋和小帽子,全套的。
多来几套。
正抱着棒针听着电视瞎忙活,孙谦来了。
吴旭东白天不关门。
不过现在是夏天,他挂了门帘,挡苍蝇。
孙谦还挺有礼貌,掀开门帘敲了敲门。
吴旭东抬头:“呦,楼长来了。”
孙谦:……
犹豫片刻,还是进来了。
“跟你说个事儿。”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隔着茶几跟吴旭东说话。
吴旭东低头忙自己的:“你说。”
“别跟我老婆提云朵的事儿。”孙谦推了推眼镜儿,有些尴尬,“相亲的时候她说她不喜欢情史丰富的男人,所以我……”
“哦,撒谎了。”吴旭东没抬头,他不意外。
孙谦这人吧,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虚荣心强。
估计是嫌弃云朵的工作一般吧。
哪有做军属光荣。
不过也说不定,也许是性格不合。
他没问。
孙谦自己解释了一下:“她家彩礼要得太高,我给不起,所以……”
“不用跟我解释,你还不知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再说我跟她又不熟。”吴旭东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
孙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当了老板会有点变化,没想到你还是不爱管闲事。”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以为吴旭东会狐假虎威,弄个楼长耍耍威风,结果吴旭东不感兴趣。
这样也好,免得他处处觉得低吴旭东一头。
吴旭东笑笑:“不好吗?得罪人的事不都你干了。”
孙谦郁闷了:“感情你是怕得罪人才谦让给我当的?”
“哪有,是你优秀。”吴旭东跟着周子琰学了些吹捧人的本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就不信孙谦还会再纠缠这事。
果然,孙谦只得无奈地结束这个话题。
起身问道:“我去买菜,要帮你带吗?”
“不用,等会我自己去。”吴旭东不需要赶时间,他跟菜场熟悉的摊位老板约好了,每天给他留一份新鲜的。
蔬菜,鱼肉,都有,交替着来。
他只要在对方收摊之前去拿回来就行。
孙谦哪里知道这些,只当他偷懒,忍不住语重心长:“你还是早点去吧,晚了就没有好的了。”
“我预订了,没事。”吴旭东正在用心编织一匹可爱的小马。
图样是周子琰画的,学了日漫的风格,卡通版,大眼睛,小身板,线条圆润,没有棱角,小婴儿专属的可爱。
为了尽量贴合图样,吴旭东专注得很,要等小马这段织好了再做别的事。
孙谦服了:“好吧,忘了你是当老板的人了,想得比我周到。”
“还是你周到,你那公约我就想不出来。谢谢你啊,为了让大家住得舒服点,费心了。”吴旭东夸了夸他。
孙谦很受用,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你变了,以前没有这么好说话的,也没见你夸过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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