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仪和染缃匆忙逃回侯府时,留守香樨斋的三个丫鬟早已急得团团转了。
一听见两人进屋子的脚步声,盈丹立刻从架子床上翻坐起来,蓬头乱发,拖着长长的哭腔道:“姑娘,你怎么才回来!”
漱白和沉碧一边一个的替崔柔仪和染缃换下男装,一人一句的后怕不已:
“方才虞妈妈来过两回,吓得我们心肝儿都打颤了!”
“好不容易推说姑娘睡了受不得打搅,才把她老人家蒙混出去,您再不回来我们可就没法儿了。”
“好了好了,咱们这不都好胳膊好腿的把此劫度过去了么?”
崔柔仪此去办成了一件大事,心云舒霁,语调也轻快起来,全然忘了出门前是如何又跪又哭一片狼狈了。
就是不晓得隔得那么远,徐鹿卿是否看到了她的面容。
不过她今日是女扮男装,过后若真问起来,抵死不承认就是了。侯府正值鼎盛之时,无凭无据的任他昭武卫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眼下崔柔仪心里正痒痒,软绵绵的躺在小榻上,手指在半空中慢悠悠的画着圈儿,对丫鬟们笑道:“你们仔细听着西边那府的动静,可有的热闹了。”
丫鬟们都是晓得分寸的,并没有一个人主动问起崔柔仪这半日做什么去了,只眼巴巴的望向染缃。
染缃抚额无语,深深的吁出一口凉气,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跟着姑娘出去了才半日,她直觉憔悴了好几岁。
况且今日之事实在太荒唐了,也就是胆大如她们姑娘才敢如此行事,换了别人来连这个想头都不敢有。
是以此番出去一路的见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染缃宁愿全烂在她一个人的肚子里。
染缃不提,崔柔仪也乐得装傻不说,细究起来也不是什么体面事,大家心照不宣的囫囵个儿混过去就算了。
知道的少些或许对这帮丫鬟是件好事,免得她们又哭天抢地的直喊“使不得”了。
至于染缃,她是上辈子唯一陪着崔柔仪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的人,崔柔仪对她要比其他几个多几分信重,让她多知晓些内情也无妨。
崔柔仪这边了却难事,高兴得连晚膳都多吃了一碗饭;二房府里却是另一番鬼哭狼嚎,整整一夜不得太平。
第二日一早,崔柔仪才刚梳洗毕,漱白就一路小跑进来,开口就是一句惊呼:“不得了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值得横冲直撞的进来?小丫头骨头没有二两重,慌脚鸡似的!”虞妈妈往桌上放下四样银碟小菜,皱眉一顿詈骂。
“妈妈别训她了,先让她说说怎么了?”崔柔仪已猜到了八九分,但还是兴致勃勃的往下听。
漱白讪讪的躲着虞妈妈,贴着崔柔仪站定,尽力稳着语调,道:“一早西边二老爷府上来人把侯爷请走了,说是二房崔嵩小爷昨儿不慎摔断了腿。”
嗯?他这腿怎么是摔断的?不该是被打断的么?
这与崔柔仪预想的有些出入,她深恐二叔靠不住,对他那扶不上墙的儿子下不去重手,可就白费她一番周章了。
崔柔仪被勾起好奇,支着手肘神色认真起来,一时连热腾腾的早膳也撂在了一边。
“摔断了腿请大夫就是了,请侯爷去做什么?我们侯爷又不会治病。”虞妈妈不爱搭理二房的糟心事,只催着崔柔仪快些用早膳。
崔柔仪拗不过奶母,只好就着一碟香油酱瓜,敷衍的一口气喝下半碗粥,眼神示意漱白接着往下说。
漱白略微筹措了一下词句,艰难的答道:“倒不是请侯爷去看病,是请侯爷去商量如何应付昭武卫来着。”
“摔断了腿还好说,不过是躺上百八十天的,怎么还惹上了昭武卫?”
虞妈妈是从伯爵府陪嫁出来的,颇有些见识,深知昭武卫可不是好糊弄的。
崔柔仪一手促成了此事,自然丝毫不见惊慌,慢条斯理的搅合着半碗粥,唇边悄悄爬上了一丝笑意,示意漱白只管说下去。
崔嵩行事太不检点,漱白用尽了毕生所学也实在编不出体面的说法,遂一五一十的道:“说是…崔嵩小爷昨儿去了四、四喜街…咳咳。”
漱白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说到四喜街时不自然的咳嗽了两下,白净的脸庞已红了一多半。
她抬头碰上了崔柔仪那饶有兴味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一气儿说完:“去便去了,偏该巧不巧的遇上了昭武卫封街搜查鞑靼细作,崔嵩小爷他一时害怕,竟从二楼跳了下去,这才……”
漱白说着说着都替他难为情起来,偷着出去鬼混还胆小心虚成这个样子,说出去都嫌丢人。
崔柔仪却乐不可支的笑趴在桌上,边叫着哎呦边揉着肚子,眼角白花花的都是笑泪。
她想过崔嵩见了昭武卫会如何惊惧失措、抱头鼠窜,却没想到他慌成这个样子,居然直接窜下楼去了。
崔柔仪自认自己面对以徐鹿卿为首的昭武卫时已够气短的了,要不是为了全家的生路,她也只会千方百计的避着那些人。
可自家堂兄却比她还不如,白在外厮混了这么多年,生生被人吓得跳了楼,虞妈妈适才那句慌脚鸡该用来说他才是,真够没用的!
不过崔柔仪要的是结果,只要他腿断了就行了,管他是怎么断的,平添笑料而已。
漱白看着崔柔仪越笑越灿烂,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听说昨儿崔嵩小爷是被西府姚姨娘的兄长带出去的,可昭武卫只把崔嵩小爷抬了回来,姚家那厮溜得不见踪影了。”
“他还敢来?等着被揭了皮么!”
崔柔仪终于直起身子止住了笑泪,面含讥讽的摇摇头,凉凉道,“别说姚宛生了,就是崔嵩堂兄,在我爹手底下也难逃一顿好打。”
崔培可不似崔均那样好糊弄,就是腿摔断了,该罚的棍棒也少不了一下,崔嵩可有的哭了。
虞妈妈看不过去,又老生常谈的提点道:“到底是姑娘的堂兄,怎好笑成这副模样的?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崔氏有多不合呢。”
“唉,一大早的就来了件不省心的事,别把咱们侯爷气出个好歹来。”虞妈妈其实想说崔嵩真是个不省心的小祖宗,话到嘴边又觉僭越才改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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