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水观回来后,崔柔仪一心只琢磨着如何在一夜之间把自己折腾病了,明日好作理由不去入宫附学。
要说她对自己下起手来也够狠的,不仅晚膳没吃两口,夜间又悄悄蹬掉被子,就这么冷嗖嗖的躺了一夜。
加上白天本就风吹雨打的在外跑来跑去,第二日一早果然如她所愿感染了风寒,胡天胡地的发起高烧来。
崔培父子三人上朝前匆匆来看望她,崔柔仪虽然已烧得半糊涂了,却还没忘记要拉着他们三个不许走。
崔培心疼不已,满口答应:“我与你兄长们上个朝就回来,哪儿也不去守着你好不好?”
“嗯。”崔柔仪弱如小猫似的应了一声。
她知道老爹重信守诺不会诓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心气儿一松,昏昏睡去。
可事如巨石压在心头,叫她如何睡得安稳。
梦里明月半墙,暗影斑驳,她仿佛又身至张府门前。
朱门之高,望不可及,红得像涂着浓重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渗人的血光。
这回莫说叩门了,她几乎连碰也不敢去碰。
冷森森的夜风把她呜咽的哭声揉得稀碎,口里究竟在呼唤谁的名字,连她自己也听不清了。
她跪在府门前哭着哭着,浑身力气渐渐抽离。
梦境陡然翻转扭曲,好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拧成一团,而后无边的黑暗如喜腥的猛兽吞没了她的意识。
等崔柔仪从幽深的梦中醒来时,早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略显凌乱的声音汇聚在耳边,像循着一根晃晃悠悠的细线,上上下下,或起或落,听得她渐渐烦躁起来。
“你真是,也不劝着点儿,那么大的雨偏出门去做什么?”
“上次也是你带着她大冬天的扎秋千,病了个把月才好,这回又忘了教训!”
“行了行了,是我让巍哥儿带柔丫头去的,她说发了噩梦心里不安……”
“咳咳。”崔柔仪适时的弄出些声响。
外间的崔家人一时静了下来,在听到床上的小病猫又咳了一声后,马上一齐往床边挤,哎呦声叫得此起彼伏。
陈氏亲自伸手揽起崔柔仪,搂着她叫心肝儿:“总算是醒了,睡了一整天水米不进的可把为娘吓着了。”
“睡了一天?那今日……”崔柔仪喉头哽了一下,她头痛欲裂人却还算清醒,边挣扎着爬起来边问道,“今日是端午?”
“自然。不过你病着,这个节咱们不过也罢。”
陈氏从崔巍手里接过一个大迎枕给她垫上,崔柔仪却把被子一掀,伸脚就要下地。
“哎,使不得!快躺回去!”一家人七手八脚的来拦,又恐力气使大了弄疼了她,引得好一阵慌乱。
正当这时,陈氏身边的单妈妈忽然打起帘子忙忙进来,来不及分辨屋里乱七八糟的情形,一脸急色的只管把话说完:
“侯爷,常管事从前院来说,宫里的曹公公忽然使了个人来报信,像是有十分要紧的急事,一个劲儿的催请侯爷快去呢。”
崔柔仪闻言心里一紧,来了,这骤风暴雨终究还是来了!
不明真相的崔培对即将而来的风雨犹无察觉,还只顾着哄小女儿躺下,摆摆手道:“你几时也变成个没眼力见的了?没瞧见这儿正忙着么,让那人等一等有什么要紧,又不是曹太监亲自降旨来了。”
“唉,这……”单妈妈低眉敛目不敢反驳,一脸为难。
崔柔仪自是知道事情轻重的,赶紧帮腔道:“爹还是快去前院看看罢,以往曹公公无事从不来打扰的,这回怕不是小事。”
宫里的大太监惯会拿架子,只有等着别人去给他们捧金奉银的份儿,哪里会主动上门来喝闲茶。即便是来,那必是嫌银两不够重了。
似这般没头没脑的派个家奴来登门说事,那大抵是平日撒下去的金银起了效,通风报信来了。
陈氏一向稳重谨慎,想了想也催促道:“这会儿天色都暗了,无缘无故的曹公公不会特地使人来一趟,只怕真是有事,侯爷还是先去看看罢。”
崔培无法,只得暂且离去,看看这好端端的又是哪处在搞鬼。
老爹一走,崔柔仪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一时也忘了再提要起身下床的事,就这么与母亲兄长们大眼瞪小眼,等着那柄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
没一会儿后,崔培屁股着火似的大步又奔回来,一抬手把个珠帘甩得噼啪乱响,吓了众人一跳。
偏偏他走进屋来又不立刻说话,蒙头驴似的踱来踱去,右拳把左掌捶了又捶,也不嫌手疼。
崔岑兄弟俩耐不住刚要问,就听老爹道:“曹太监果然不是个空手白拿钱的,他来提点我们府,说今夜宫里恐有事端,让我们都警醒着点儿。”
崔培本是个爽快人,此时的口气里却满是滞涩和疑虑,崔家人光听着就能揣度出这回必不是好事。
陈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又追问道:“他就没说是什么事?”
“若能轻易说得出口,便也不叫事了。”崔培隐隐感觉将有大事来临,叹了口气,背起手又来回踱步。
崔岑崔巍都在官场上混了几年,显知此中厉害,互相对了个眼神,一时默然。
崔柔仪又是早知内情的,心中惶惶不定,仰头看着帐顶繁复惑目的莲花四合纹发呆。
晚间崔家几人聚在崔柔仪这里冷冷清清的用了晚膳,一家子分明都心里直打鼓,却为了安慰彼此,硬做出一副一切如旧的淡定样来。
崔培与崔岑坐在次间小桌边心不在焉的下着棋,黑白棋子软绵绵的落在棋盘上,一点杀气也不见。
崔巍旁观了一会儿棋局甚觉无趣,又时不时的进进出出,不知在乱忙什么。
崔柔仪歪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卷旧书,对着密密麻麻的字看一会儿歇一会儿。
能做的她都做了,事到临头,她反而头脑空空了。
而陈氏则忙着让下人点起了一盏盏大灯四处安放,照得屋里亮如白昼,仿佛这样就能让人就心安些。
橘红烛光摇曳之下,书上那些黑色的横竖撇捺像是变成了浸在水里的一条条水草,互相缠绕着越绞越紧,透不过气来。
崔柔仪看书看得胸闷气短,便撂开手去,抬头向半开的木窗外凝目远眺。
夜幕上摇摇欲坠的挂着小半片残月,又薄又虚,像是结在枯叶上的一片霜花,风吹吹就会融化了似的。
此刻的月亮与她前世最后所见截然相反,那样的圆月照亮的是家破人亡的惨淡结局,不知道这般残月又对应了崔氏怎样的命运。
这一夜何其漫长,何等难熬,便是崔府想与相熟的几个人家通通气也不能。
管家常逢霖早遣人偷偷出去看过了,今夜京都全城戒严,四通八达的长街上十步一哨,半个闲人也没有,里里外外被封得死死的。
崔府门前也又黑又静,直如墓地般森然。
派出去的小厮们不敢四处乱走,只站在门前两盏大灯笼下哨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便只好作罢。
这一夜内外消息不通,阖府安静得可怕,要不是人人眉头紧蹙,恍然间好像真无事发生似的。
崔柔仪更是半点睡意也无,几乎一夜没合眼。
第二日天一亮,二房的管家吴开贵就气喘吁吁的跑上侯府来,惊惶得面无人色,跪地大嚎一声:“求侯爷救救我家二老爷!”
“他又怎么了?”崔培本就一夜未睡,再听到这个不成器的二弟,顿觉胸口的气儿都不顺了。
“许、许是姚姨娘的兄弟行事不检点,惹了什么祸出来,不仅他自个儿昨夜下了诏狱,今早一并连我们二老爷也给抓走了!”
吴开贵虽是从侯府分出去的,可也没见过那等抄家似的场面,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能说出完整的话儿来已算不错了。
“来抓人的可是缉事府?”
听说二房来人了,崔柔仪心里着急,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在内院躲清闲,而是撑着病体径直来到了堂上。
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刻,来者又是家仆,她便出来说话也无妨。
崔柔仪担心缉事府那帮阉人下手太黑,二叔那没骨气的家伙别说给他上刑了,只怕拿奇形怪状的刑具吓一吓他,他就胡乱招供了,那可就糟了。
“不是,哎呦还不如是缉事府呢!”吴开贵满头满脸的冷汗,拿袖子擦也擦不尽,口里忙着道,“好歹我们府还与宫里的公公们有些交情,可是来抓人的是那铁面昭武卫!”
“胡诌!你懂什么!”崔培官场行走多年,自是比管家看得明白,论及不择手段来,没根儿的太监只会比昭武卫更甚。
崔柔仪暗暗称奇,按理说要办太子的案子,圣上该让继后的娘家避避嫌才是,这一世徐鹿卿怎么倒抢在了缉事府之先?
还是说今世崔家的嫌疑小了很多,变得无关紧要了才被缉事府扔给了昭武卫去料理?
崔柔仪心里百转千回,拣了最要紧的一环出来问:“那昭武卫可曾把堂兄一并带走了?”
吴开贵一心只想着二老爷的安危,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才道:“那倒没有。”
崔柔仪大大的松了口气,崔嵩没扯进去,二房就算救回来一半了。
崔培却坐不住了,虽然今日恰逢休沐,不开朝会,还是派了大管家常逢霖亲自去宫门口一趟打探消息。
常逢霖领命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折返了回来,额头挂着豆大的汗,面露难色回禀道:“侯爷,外头街上都是缉事府和昭武卫的人,逢人就抓,可不敢再派人出去乱走动了。”
“幸好碰到了穆将军府的家仆,他们腿脚比咱们快,听他们说今日宫门紧闭,东宫被包围得铁桶一般,旁的消息一概打听不出来。”常逢霖抹了把汗,话说完了气都还没喘匀。
“嘶,这可糟了。”崔培心感大事不妙,坐下来思索片刻,倏然抬头又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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