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夜阑指尖划过他手背,蔻丹猩红似毒蛛:“慌什么?有问题的货单早烧成灰了,驿站那些涉事的驿卒……”她倾身贴近,银铃脆响混着酒气呵在他耳畔,“舌头都拔干净了,还能吐出什么?”
杨恕云猛地攥住她手腕,不顾美人的痛苦厉声道:“萧荣不是寻常御史,她在丰却查账十日,大小官僚忌惮她京城提督的身份,都陪着折腾!你以为毁几本簿子就能糊弄?”他凑近她涨红的脸,悄声道:“那女人是皇上插进西北的眼,她这般不依不饶,必是掌握了什么线索,若是她真铁了心查到底,迟早查到咱们的货物。”
戚夜阑揉着腕子嗔怪道:“西北二十四城虽是杨家的地盘,却未必安全。大人若是担心,就尽快把咱们的货物转移。”
“说得轻巧,这萧荣在每道城门都安插了眼线,等哪天她挨家挨户搜查,你我就等着被剜心剔骨吧!”
戚夜阑见他郁结于心,眼珠一转,眉梢微扬道:“杨大人莫心急,眼下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这丫头赖着不走。倘若我们有法子构陷她,另请高官将之缉拿归案,而后再将货物运出城,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杨恕云眉头舒展,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戚夜阑。
“那萧荣自诩清正,却有个最要命的软肋。”她低笑一声,故弄玄虚道:“她是个女人。”
杨恕云瞳孔倏地收缩:“你是说……”
戚夜阑朱唇贴上他耳垂,悄声说了些什么。宫泽尘扒着墙,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杨恕云浑身的戾气忽地化作一声闷笑,“妙极!”
墙角传来酒壶磕碰的脆响。
宫泽尘慌忙按住晃动的壶身,帷帽薄纱却被案几勾住。他急退半步,腰后突然横过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将他从酒楼后门拽进暗巷。
“谁?!”杨恕云霍然起身。
戚夜阑指尖掠过窗棂,只瞥见半截墨蓝大氅隐入夜色。她轻笑着拈起碎瓷:“风掀帘罢了。”
窗外驼铃正巧叮咚,掩住巷底急促的脚步声。
汪顺拽着宫泽尘穿过三道窄巷,直到天乡阁的灯火缩成一点萤火,压低声音斥道:“三公子真当自己是梁上君子?那杨恕云养着十来个暗卫,方才若再慢半步……”
“汪叔怎知我在天乡阁?”宫泽尘喘着气打断。
“你这泼皮,打小找不见人我便知道你是往酒楼钻了。这西遥城顶有名的酒楼就是这天香阁,你也真是,早不馋晚不馋,偏偏赶上这俩活阎王吃酒的时候馋。”汪顺颇有些嗔怪。
“幸亏我来了,我方才听说,他们要构陷萧大人……”
“嘘——”汪顺捂住他的嘴,阴影中传来铁靴踏石的闷响。
杨恕云的亲兵举着火把掠过巷口,火星子噼啪坠在青石板上。汪顺拽着少年贴墙挪移,墨蓝大氅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巡兵走远,他才松开手,掌心全是冷汗。
“回去说。”
二人趁天色渐暗,灯火还未全亮,快步回到客栈。
宫泽尘将方才的经历连同前半晌遇到萧荣之事一五一十告与汪顺。
“杨恕云要构陷萧荣......”少年又重复了一遍。
汪顺垂眸盯着茶盏里浮沉的碎叶,他深知宫泽尘心地善良,话语里处处是对这萧荣的担忧。
他没正面回话,而是偏转话锋:“三公子可知,杨家支脉为何能在西北这般跋扈?”
宫泽尘摇摇头。
“杨恕云与戚夜阑这般勾结,无非是仗着大宗嫡脉的荫蔽。卫国公杨肃在北地扩疆三成,他们支脉便在地方张扬跋扈,朝廷早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杨家便蹬鼻子上脸。如今派这萧荣来,恐怕不止查驿道瘫痪一案这么简单。若这萧荣真是块硬骨头,还软硬不吃,迟早被杨家捏碎。”
宫泽尘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难道就由着他们颠倒黑白?萧大人分明是清官!”
汪顺叹口气,指腹轻轻抹去案上的水渍:“清官?你不过见一面,怎得知她秉性如何?再说,杨恕云敢动钦差,必是算准了京中有人兜底。戚夜阑那毒妇献的计……”他顿了顿,喉间溢出冷笑,仿佛对那伎俩了如指掌:“说萧荣是女人,便是要往她身上泼最脏的污水。流言杀人不见血,可比拔舌头的驿卒狠多了。”
茶杯中荡漾的水纹渐渐弥散,映出宫泽尘清晰的脸。他顿悟这杨戚二人的卑劣想法,胸口一紧,难以想象萧荣那副凛厉的尊容如何经住污言秽语的攻击。
“她不过是一个还没我年长的女子,何故蹚这趟浑水?”他愤愤不平。
“三公子觉得,萧荣为何偏偏此时来查驿站”汪顺见他冥顽不灵,只好多说几句,“杨家霸占黎国兵权多年,皇上既要杨家守国门,又怕它拥兵自重。萧荣这枚棋子落得妙啊……若她能扳倒杨恕云,便是削了杨家一支爪牙;若不能,也算敲山震虎。”
宫泽尘怔住,帷帽薄纱被夜风掀起一角:“汪叔是说,皇上故意……”
“嘘——意会便好,莫要言明。”
“可这杨家虽在西北雄踞一方,也没见其做什么出格的事啊,皇上为何要这般敲打啊?”
汪顺原本是不愿告诉他这些尔虞我诈之事的,但宫家而今已有插手朝廷的苗头,宫泽尘作为宫家嫡子,将来有权接管宫家和岭南,朝廷上的事也该多少了解。
“杨家早些年靠军功邀赏,尚无野心垄断朝中势力。但近几年,北拓疆域却举步维艰,仗越发难打,军功也就越发难邀。杨家何以巩固势力?只能向朝廷伸手。杨氏一族不单单在西北如日中天,杨肃胞妹杨漫天执掌中宫,嫡长公主昭阳又是储君的第一人选,杨家权柄横贯朝野边关,已是皇权咽喉之刺。”
宫泽尘的指尖在茶汤表面划开涟漪,倒映的烛火碎成点点金鳞。回想起母亲的劝告,才深切见识到这西北的阴暗面。
“如此说来,这萧荣是皇权的一枚卒子,杨家若吞了卒子,便要暴露咽喉;若退避三舍,皇家便另遣车马长驱直入。若能攻退杨恕云,萧荣便可全身而退,可若不慎遇险,难保不会沦为皇上与杨家博弈的一枚弃子。”他攥紧拳头,眉头紧蹙。
汪顺听出这少年话语里对那女官处境的忧虑,深知正值意气风发之年的宫泽尘难免意气用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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