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结着厚厚的冰层。像往年一样,船工宋奇在河岸两边各打几个木桩,粗绳子平铺在冰面,两头紧紧拴在木桩上,再铺上木板,木板上铺层稻草。若只是空人,许多地方都可以踏冰而过,但若带着重东西,人们便不再冒险,情愿花点小钱,还从铁船这边过。
船工宋奇和他们算老相识,知道他们不是普通老百姓,很高兴地接纳他们,安顿他们在草棚住下。
过了两天,渡口突然忙碌起来。
过河的客人中,有拖儿带女的大户人家,有跑脚行商的,也有晋军开小差的,一个个显得神情疲惫、狼狈不堪。牛大福和常柱儿故意和他们搭话,从他们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主力部队二月初一已胜利渡过黄河,在预设战场纵横驰骋,打得晋军丢盔卸甲。想到这战绩中,有他们的情报发挥的重要作用,他们感到无比荣耀。
躺在草棚里,常柱儿兴奋得彻夜不眠。
这两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赶车的小长工,也不是那个只为心爱之人几句气话而远走他乡的小伙子。战斗的历练中,他已成长成为一名战士,眼界和心胸更加强大。他理解心中的那个女子,知道她心中装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和她之间,应该不只是男女之间的情爱,更应该是同志,是战友。再一次回到绵上县,与县城近在咫尺的地方,在他和文淑曾经相会的草棚里,手里拿着他给了她、她又送给他的红丝带编的“福”字,他如何能睡得着!
第二天早上,在经过渡口的人群中,常柱儿意外地看到了斛明玉。明玉身着到处露出棉絮的破衣裤,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来。他头发脏乱,其间杂着些残叶草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一副落寞模样。常柱儿想要躲避,犹豫了下,还是迎了上去。
“明玉哥?你这是……”
“唉,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原来,斛明玉去柳林走亲戚,回来路过兑九峪时,被声称“保境安民”的守军抓去挖战壕。饿着肚子干了两天,因进度慢挨打不说,所带的盘缠也被搜刮一空。他趁人不备跑了出来,不敢走正路,只好专挑偏僻山路走。结果,慌里慌张的他踩到雪后结成的暗冰上,一滑掉下了山崖。
斛明玉说:“幸亏走得是可汗爷走过的地方,也幸亏咱逢年过节就给可汗爷烧香上供,紧要时候,我被半崖的杂木丛挡住,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兑九峪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吗?”常柱儿问。
“还没有。但听一起被抓来的民工说,已经占了黄河边好大一块地盘,那边的部队打仗不要命,晋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一碰就成了软蛋。”他突然又问常柱儿:
“你咋也在这里?也是从那边逃回来的?”
常柱儿说:“是呀。那边待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回来重新找个事做。明玉哥,你还在窑口做吗?”
斛明玉说:“那都是老黄历了。这几年你不在,发生了许多事,你东家的日子不好过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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