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敏回到府中,已是亥时末。
府中下人掌了灯,廊下灯影绰约。
向敏沐浴完,屏退侍女,推着辇车,辚辚走过折廊,穿过月牙影壁,低头避开枯藤,一抬头,瞧见了候在她寝殿门外的晋舒。
那人还是一袭白衣,三千青丝映着雪光,倏忽间竟似少年白了头。一阵夜风拂过,衣袍轻动,那瘦削的身形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更深露浓,晋舒挑起一双柳叶眸朝向敏这边瞧过来的时候,也像是被露水打湿了,明丽如洗,直看入向敏眼底,藏着些呼之欲出的心绪。
向敏刚出浴,面颊粉拂拂,发梢上还挂着水,滴落在浓密的睫毛上,顺着纤颈滚下去,濡湿了胸前的小半衣襟。
“如何?”隔着几步,向敏开口问。只瞧了一眼晋舒的眸,她便知道他藏了事。
“你今日去了李尚书府。”
向敏看着晋舒,撑起下巴,不掷一词,好整以暇地等待他接着说下去。
“你打算对李尚书做什么?”
“怪了,晋大学士,你是本宫掳回府的男宠,我没质问你今日都做了什么,你倒是问起我来了?”说着,向敏的辇车已行到晋舒面前。
“不要动我义父。”
“义父?”向敏握住辇车的双手猛得收紧,她仰起头,蹙着眉。
“在下八岁失怙,九岁失恃,孤露无依,险些成寒冬街头的饿殍,是李尚书救我回府,予我照拂。吾遂认李尚书为义父,救命之恩大过天。”
“呵……救命之恩大过天?”向敏挑起晋舒的脸,“那杀母之仇呢?”
“杀母之仇?……什么意思,我义父怎么会与殿下……”晋舒的脸颊被向敏的五指捏得生疼,面露痛楚。
向敏打断了晋舒的话:“怎么不会?我与李尚书的仇怨可大着呢。晋大状元郎,当年揭发商陈两氏暗中谋逆的就是李修文。这桩谋逆案漏洞百出,且不说商陈两氏全无理由造反,再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他们背后有哪一个皇亲贵胄作靠山,这两家,一个武将之后,一个文臣之后,反了天子能作何?可偏偏这桩案件在朝廷坐实了,皇帝撂了诏书,要杀尽两家人,连远在玉壑关外的北靖王妃都要抓回来砍头。”
“晋大状元郎,你胸有沟壑、才智过人,猜猜看,这桩谋逆案得益的人是谁,又是谁想除陈商两家?”向敏弯着眸,十分怜惜地轻抚晋舒的那双星目。
晋舒没有说话,陈商谋逆案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尚年幼,本是一个险些饿死街头的小乞丐,幸好遇到了李大人,蒙其怜悯,被接到李府,得人照养。彼时,他大字不识,尚未开蒙,对朝堂风云政务更是一概不知。
但如今以他所知之事,再加上向敏这番陈词,他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要杀陈商两家的,是皇帝。
只有皇上点头,如此大动干戈、牵连甚广的一桩谋逆案,李修文才敢于朝堂公然上奏。
除了这两家,便能彻底孤立北靖王。
对内,北靖王妃牵涉到谋逆案中,那远在玉壑关的北靖王就成了只烫手山芋,谁要是跟他有往来,便难免沾上谋逆之嫌。另外,陈显乃老北靖王部下的后人,这一举也彻底拔除了北靖王在贡京最后的势力。
而对外,为救射伤御史的小郡主,北靖王被迫三年内扫平西陲九小国,这本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且师出无名,北靖王也彻底与西陲九小国反目。
如此,内无辅助,外面强敌,北靖王纵使有五十万定西军,气数怕也是要尽了。
但不对!圣上为什么要除北靖王,百年前北靖王一脉留守玉壑关后,便再无动静,于皇帝并无任何威胁。
是项悯在危言耸听,诱导他的视听,还是……
不会,义父和先皇不会如此做!晋舒强硬压下心头乱掉的思绪。
向敏看着晋舒几经变换的脸色,便知道他有了定夺。
却见面前人甩掉她的手,红着一双眼,颤着声喝道:“不可能,先帝不会做这样的事!”晋舒喉结滚动,额角青筋暴起,“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我,你的话我怎会再信,项悯!”
“晋舒,古来圣贤书教你辨是非黑白,教你守君臣纲常,可教过你‘假作真时真亦假’?若我说我的外祖没有谋逆,是被诬陷呢?”向敏一字比一字说得沉重。
“证据呢?十年前,如此一桩千人大案,罪行滔天。你空口白牙,只凭这一张巧嘴,就想巧言令色地抹除吗?”晋舒垂眸,目光冷冽,像檐头滴落在两人发顶的雪水,冰凉彻骨。
“呵,瞧瞧,”向敏冷笑,“我是乱臣之后,如今又做了贼子,我的话即使是确之如凿,也不如朝廷颠倒黑白的三言两语诬告。”
向敏撑起身,手掌抚过晋舒的脸颊,眯着眸道:“这大珖朝被阴云迷雾笼罩了太久,是时候拨散开来,让你们这些眼花耳聋的昏臣们睁眼看看,看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数年前扭曲的世道,也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如今我入了贡京,第一个,就要拿李修文来开刀。”向敏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死水一般,挑衅着晋舒。
“项悯,你兄长刚登基,四方未定,朝堂势力更是盘根错节、难以肃清,李尚书侍奉先帝多年,积恩甚广。你如此聪慧,不会不知现在动他,绝非明智之举。”晋舒沉声,倾身面向向敏,抓住辇车的把手,将向敏困在他两臂之间。
“嗯……晋大学士所言极是,本宫确实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项悯!”
“啪——”向敏一掌扇在晋舒脸颊,经过一日才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他的嘴角瞬间染了血,“本宫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跪下!”
晋舒浑身微微颤抖,飞檐之上的落雪化成冰水,打湿了他的肩头,那一袭单薄的白衣透出玉色。他冰凉的五指微颤,接着,一把匕首横在了向敏的颈间。
向敏看着面前颤抖不止的白刃,冷冷抬眸,视线淡淡顺着那骨骼分明的腕划上去,直到对上晋舒那张清冷禁欲、脆弱怜人的君子面,目光似荆棘利刃,几乎在晋舒那软白的脸颊上划出血痕来。
“呵……”向敏勾唇,嗤笑,眉眼弯似一轮新月,从容不迫地探上前,冷刃贴在她温暖的肌肤上,压迫她颈子上跃动的青色血管。稍再靠近一厘,其中涌动的滚烫鲜血便会喷溅在晋舒那只颤抖的手上。
晋舒的手抖得更狠。
向敏笑着握住晋舒的手,眼却看也不看,只盯着晋舒战栗的黑瞳,嘴上娇俏婉转:“晋大学士啊,这只手怕是素来只攥过笔杆子,今日执了刀怎么抖得如此厉害?”
“来,本宫教你。”向敏将五指插进晋舒的指缝中,而后握着他的手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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