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瑶缓缓睁开困倦的眼睛。
眼前的面孔逐渐清晰，约莫三十来岁，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分明是一张英气的脸，乍看亲切，却偏偏生了一双薄唇，添了些疏离和清冷。
好在这薄唇此时正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正是李沐瑶的三皇叔李执。
“皇叔。”李沐瑶在对方的搀扶下慢慢坐起，倚在床头，“我父兄他们……”
李执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冬藏说你下午便醒了，但我忙于政务，不得空来看你。”
李沐瑶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
“脚踝还肿着。”李执眼光落在李沐瑶被被子覆盖的脚上，“这段时间好好在宫里休息，什么都不要操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可是……”李沐瑶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李执用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她这才发现他一脸倦色。
虽然赶走叛军，夺回皇城，但父兄被俘，于天玺而言是奇耻大辱，诸般事宜，千头万绪，想来这几天，皇叔定然十分辛苦。
想要救回父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一时不忍心将李执逼得太狠，便改口道：“这几天皇叔辛苦了。”
李执苦笑着摇摇头：“小长乐，你是不是在怪我来的太迟了。若能再早些……”
李沐瑶垂下头去，前后两世，她无数次地期盼援军能快点赶到，极难的时候怎么会没有怨怼。但皇叔与父皇兄弟情深，未能及时赶到，定然已经自责到了极点，她又何必再雪上加霜，让他多受煎熬。
她叹了口气，宽慰道：“怎么会，长乐知道皇叔已经尽全力了。宫中内外还有许多事情等着皇叔操持，还望皇叔保重身体，早日……早日迎回父兄。”
李沐瑶看着李执慢慢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她说话的声音不觉渐渐小了下去：“皇叔，怎么了？”
“那个在石室的侍卫是什么人？”李执突然问道。
“阿离吗？是我的救命恩人，”李沐瑶急忙道，“冬藏说，皇叔把他安置在太医署了？”
李执观察着李沐瑶的神色，道：“是，他伤的很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什么！”
李沐瑶紧张起来，立刻就要跳下床，却被李执拦住：“你可知他是北燕人？”
“我知道，”李沐瑶立刻正色道，“但一码归一码，他虽是北燕人，但一路上屡次救我于危难，甚至因替我挡刀身负重伤，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李执沉思了一下：“如今群情激奋，在上京北燕人人喊打，我暂时隐瞒了他的身份。你身为公主，近来不要再去见他了，免得惹人注意，给他平添灾祸。”
“人人喊打北燕？”李沐瑶有些奇怪，“谋反的是北燕皇族，何故连累普通的北燕人？”
“他真的是普通的北燕人吗？”李执定定地看着李沐瑶，“被发现的时候，他可穿着北燕叛军的铠甲。”
“但那铠甲是他……”李沐瑶话说到一半卡壳了。
她确实不知道阿离的真实身份：虽然在慈安寺时，阿离对冯哥说他是个皮货商，因为生意失败从军，但这话有可能是诓冯哥的。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北燕人，又是为何对叛军的事情了如指掌，面对冯哥的质问对答如流呢？
见李沐瑶愣住，李执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叹了口气，道：“小长乐，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不，不是这样的。”李沐瑶听李执的意思，似乎是觉得阿离另有所图，连忙否认道：“虽然我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舍命救我却是事实，不论他最开始动机如何，千钧一发之际，他舍命救我，如今危在旦夕，我没有理由怀疑他。”
李执看着李沐瑶，她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一双杏眼隐含焦急与担忧，沉思了一会儿，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姑且相信他，太医署会全力救治。外面天寒地冻，你且留在宫里安心养病。有什么情况，我定知会于你。”
“有劳皇叔费心了。”李沐瑶垂首行了个半礼，“若是有父兄消息，也请皇叔不要因为怕我忧心而隐瞒于我。”
李执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闻言点了点头：“还有一事。”
“皇叔请讲。”
“前日里，你散出宫的部分宫人回来了，仍想回你身边伺候，”李执温和地问道，“我把他们都集中在你宫里的偏殿了。虽是你遣他们出去，但此等危急关头，若是忠仆，也当自请留下。”
说到此处，李执冷哼一声：“我着人问询过了，有的是在宫外没有活路，有的是流连宫里吃穿用度，有的嘛，甚至浑水摸鱼偷了东西出宫贱卖，被我的人碰到，抓回来的。若叫我说，自当永不复用。但既然是你的宫人，我也不便越权，你自行处置吧。”
李沐瑶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寻回来，本有些欣喜，但一听到皇叔说的他们回来的缘由，心中却又有些五味杂陈：说起来自己的对待宫人也算宽厚，难道这其中就没有人是真心感念自己，自愿回来跟着她的吗？
李沐瑶第一次对自己的为人处世的方式有一丝丝怀疑。
李执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说完，李沐瑶神色居然有些委屈，连忙道：“也对，这些人你看着也是难过，要不这样吧，我着内廷司重新分配，你这边我再物色些得力能干的，你看如何？”
李沐瑶沉默了一会儿，道：“沉璧可回来了？”
“你的掌事宫女？她倒是没走，”李执道。
李沐瑶的眼睛亮了一下：“没走？那她在哪儿？”
“她躲在冷宫里，叛军攻城的时候受了点轻伤。”李执道，“不过没有大碍，估计过几日便能回来了。”
李沐瑶思索了一会儿，道：“原先长乐宫的人我用惯了，遣送出宫的时候我承诺过，战事结束，若他们愿意回来，宫里仍是他们的安身之所。只是确如皇叔所言，我也很难待他们再如从前，与其大家都别别扭扭的，不如借着整顿宫务，重新分配吧。宫里也正是用人之际，我身边的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内廷司挑些堪用的，也算混个前程，比在我这儿空耗着强。”
“待沉璧伤好了，还是让她回来跟着我吧。我自小和她一处，习惯了。”李沐瑶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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