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虫也鸣,若在平日落在子竞耳里,早被拊背扼喉。
凡事皆有例外,今时不同往日,少年这阵儿找到了更得趣的事。
“杀了它?”他忽地笑出声来,悠闲自在下了台阶,腰间刻有麒麟的组佩玉音泠泠,踩着一地蟾光朝她走来。青石板的地面银色皎洁,犹如白霜铺满一地:“不都说出家人慈悲心肠。小道长…这是要造杀孽?”
他面上瞧不出来多余的神情,那音调言语跟问一个跟自己无关紧要的问题没何不同。凭他这般作态,哪怕那只猎隼为他亲手从雏鸟养大,爪上亦有他亲自印上去的标识,谁又能看得出呢。
“我能么?”她反倒问上了他。
子竞减缓脚步,如鸦羽的眼睫下涌上一股不易察觉的阴翳,从容自若地望向她。
重活一世,羽涅心思仍旧算不上缜密,瞧不出对方眸底弥漫的杀意,只顾仰天哀嚎:“看吧,不能吧,我连鸟儿都不敢碰,还谈何杀不杀的。”
她真一时想不到又快又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天杀的,我要去哪儿弄动物血啊?!”
听她这么说,俄顷,子竞才移动脚步,不露声色道:“小道长要动物血所为几何?”
暂停嚎叫,羽涅指了指地上的碗碗罐罐:“提取孔雀蓝啊。”
“孔雀蓝?”他语气似是不信。
她诚恳点头。白日里,阿悔说起荣大贾因凑不齐孔雀蓝颜料,耽误了给王公贵族的供货,去官府求情被驳了回来。这番话她可是字字都记在了心里,思忖着,这或许是能赚钱的一个机会。
“孔雀蓝乃异域珍品,北邺不产此物,向来需千里迢迢自吐火罗购置。”他姑且当她说的是真的,目光掠过那堆粗陋器皿,以及那还有点热气的草木灰:“就凭这些坛坛罐罐尘垢秕糠?”
“大人所言极是。”她抱着胳膊,小眼神别提有多骄矜:“别看这些东西当前徒费无益,点石还能成金呢。”
“哦——”他尾音悠长,“莫不然小道长会那仙术?”子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来求神拜佛,说不定真有益处。有神力在,万事都可交给那天外之人做了。”
羽涅向来情感迟钝,浑然不觉他语气中的讥诮,竖起食指认真晃了晃:“大人所言差矣,我会的可不是仙术,”一双明眸善睐的眸子望向他,“而是技术。”
“技…术?”他眉梢微挑,又瞥了眼地上那堆瓶瓶罐罐,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下颌微微一点,带着几分玩味:“本官倒不知,这‘技'与‘术'二字,还能这般凑作一处。”
羽涅闻言一怔,这才想起古人说的“技术”与现代指的意思大不相同。
她乌溜溜地眼珠一转,当即胡乱道:“圣人有云‘术者,法也’,术也不过就是方法的一种。”说着,她抬手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反正他也验证不了是哪个圣人说的,这就好似读书时期写作文,编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金句,再莫须有给其按上一个不存在的作者,阅卷老师也查不出来真假。
这是她这个文科渣渣,最擅长做的事。
“没想到小道长还是个能人。”子竞似是没怀疑她的言论。也没有再跟她闲扯下去的心思,临了道:“要是小道长真能炼制出孔雀蓝来,定要教我好好见识一番。”
“校尉等着瞧好吧。”她欣然应允:“这孔雀蓝,小道一定炼出来。”
这可是有关她乱世保命的东西。她绝对要全力以赴。
眼瞅着少年回了房,羽涅蹲下捣鼓着那些瓦罐,打算搬到屋里头去。
在灶房里找东西时,她已找阿悔仔细再问了个清楚。
在北邺,北部陶瓷素来比不上南部烧窑出土的瓷器。荣家的武夏窑能成为西北唯一的皇家烧窑,其中就是因为那款孔雀蓝瓷执壶。
荣家的瓷执壶,专用吐火罗商人运来的孔雀蓝上釉,再以祖传手法烧制七日,出窑后的瓷执壶流光溢彩,浮翠流丹,如天上仙家用的东西。
而今吐火罗那边正在闹战乱,颜料运不过来,荣家急得团团转。
她思索着,自己若是能调出那孔雀蓝,卖给荣家,取一小部分酬庸,她去陇道买硝石的事,还不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不定下个月中便能提上日程。
即便还没见到一点音信,即便原始材料们各个灰头土脸,她像是已经看见自己成功,竟自顾自地笑出了声。
她身后,不知何时从外头进来的崔妙常,立在她身后,听着她桀桀桀的诡异笑声。
“眼下几时了?”崔妙常手抱拂尘,捏着声音瞅着她出声。
羽涅盖上瓦罐盖子,乐呵呵的:“戌时后了。”
“噢是么,那昨夜晚课补做否?”
“还没呢,师叔她在卧房打坐呢,我弄完手里这些活儿再做。”她丝毫没听出来身后人是谁。
“还是炼那硝石么?”崔妙常继续套话。
“硝石?”羽涅一个警觉,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去,惊讶道:“师叔?!”
崔妙常朝她屁股踹了一脚,她一个不稳坐到了地上:“你这丫头,又搁这儿偷懒找罚,还敢哄你师叔玩。”
这一脚力气不轻,羽涅“哎哟”一声,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
她揉了揉被踹的地方,小脸变的极快,委委屈屈出声:“弟子没再炼那硝石,也不是有意骗师叔偷懒。弟子只是想给观里赚点小钱,让师叔不那么劳累。”
话落,她看起来像是能哭出来。
崔妙常瞅她这副样子,甩了甩袖子别过头,眼角又去看了看她:“你能有何赚钱的法子,一无技艺,二无人脉的,别给我添堵,安安生生在观里呆着。”
她撅着嘴,眼睛里宛若沁出了泪花。
觑见这景况,崔妙常只得道:“罢了,你先起来吧。”
闻讯羽涅一个骨碌,拍了拍袍子上的土站了起来,走至崔妙常面前,拉着她的手臂,嘿嘿一笑:“还是师叔心疼我。”
见她是装的,崔妙常抬手戳了戳她额头:“一天就是你鬼机灵。”
“我是师叔养大的嘛。”她手掌捂着被戳疼的地方,揉了揉,言道:“但弟子说的赚钱的事情是真的。”
崔妙常谓予不信:“如今这世道都说不上安稳,你能有何法子?”
羽涅一听,顿时眉飞色舞,意满志得的把自己准备用调制孔雀蓝换取酬庸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
崔妙常对她所言之事,以及用来调制孔雀蓝的方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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