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与布行老板的约谈十分顺利。
布行与织坊定下长约,按月供货,月初预支两成定金,月底交货时支付剩余的八成货款。因织坊提高产能,布行也能受益,老板愿意在前三个月将月初的定金提至三成,如此一来,织坊即刻便能找工匠下订织机,待新机制成交付,余款亦已筹措到位。
我与槐序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带到燕子坪,织坊众人得知,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回客栈的路上,槐序感慨道:“干娘,我觉得王娘子好了不起啊。她这个岁数从那么远流放过来,路上还染上时疫,差点连命都没了,可她还不辞辛苦,开设织坊,教大伙织布,带领大伙一起赚钱。
“牛门峒的妮依来织坊帮工前,隔三差五就和她男人打架,如今妮依赚钱补贴家用,她说她现在打她男人,她男人怕她手疼影响织布,都不敢还手了。还有虾婶,本来腰弯得真跟虾似的,成天愁眉苦脸,现在身板直了好多,眼睛里都有光了呢。
“没有王娘子的帮助,她们不会有这样的改变。我以后也要像王娘子一样能干,帮助许许多多的僚人姐妹。”
我笑道:“呦,我的槐序长大了,看问题越来越有自己的见解了。不管你以后想做什么,干娘一定支持你!”
客栈门口的拴马桩上系着两匹黄骝马,槐序瞧见,很是奇怪:“干娘,那是什么马?好矮呀。”
“建昌马,别看它矮,顶适合走山路。”我亦觉纳罕,建昌马多产于建昌府的虚恨、两林二部,如今建昌在大理治下,毗邻宋境的虚恨又与马湖交恶以久,故而在‘西南半壁’,此种马实不多见。
我和槐序牵着马往马厩走,林钟过来,从我俩手中接过缰绳:“东家,来了两个马湖人,要见你和槐序。”
马湖人?
一霎时,我又记起那个人、那双眼,心底莫名一拧,快步踏入前舍。
“姑,你们回来了。”封峤的声音有些紧张。
“嗯。”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靠窗的桌旁坐着两人,见到我和槐序,搁下手中茶碗,站立起身。
其中一人道:“青娘子,我们见过面。”
我点头:“没错,就在悦州边市。”
“青娘子好记性。”那人打量槐序道,“我们马湖人都是直脾气,说话不喜欢绕弯子。我便直说了,我叫阿桑子合,他是我妻弟阿木索,我俩今天来,是向青娘子提亲。”
槐序不明所以:“你们向我干娘提亲,提什么亲?”
我对视着阿桑子合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终于明白这些天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不安从何而来。
或许,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直觉吧……
阿桑子合的眼神又落到槐序身上:“妹崽,你的阿妈叫阿束。”
槐序惊呼:“你怎么知道?!”
“青娘子,这妹崽的阿妈阿桑子束,是我亲妹子,我是她大舅。”阿桑子合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妹崽,你很小的时候,你阿妈带你回过马湖,就住在大舅家。你还记不记得,大舅家有个小哥哥,对你可好了,什么好吃、好玩的,他都让着你。”
“不记得!”槐序扭头去看封峤,拿后脑勺对着阿桑子合。
阿木索骤然放声:“你这妹崽没半点规矩,怎么和你大舅说话呢?”
我亦拔高音调:“你听不懂人话?我养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你这个……姐夫你别拉着我!”阿木索正待和我理论,被阿桑子合拦住。
槐序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封峤冲过来,又将槐序挡在身后。
阿桑子合的目光宛若一条阴冷的毒蛇,慢慢逡过封峤、槐序,在我面上落定:“你养了我外甥女这么些年,我敬你一声‘青娘子’,但你要晓得,我外甥女是我亲妹子的骨血。
“我亲妹子是地道的马湖峒人,‘还骨种’是我们峒民的铁规矩。我好声好气登门提亲,你反倒跟我来这一出。
“青娘子,你未免也太不把马湖七十六峒放在眼里了!”
我冷笑:“你们马湖的规矩与我何干?
“槐序是我养大的女儿,她想跟谁成亲,不想跟谁成亲,由她自己心意决定。
“你这种出了事见不着人,有好处就想独占的便宜舅舅……也配登我青娘子的门!”
“好你个蛮妇!”阿木索抄起身旁一条长凳,举到半空,倏而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槐序一把夺过长凳,朝他身上狠狠砸去。
阿木索爆出一声惨叫,脑袋被开了瓢,鲜血直流,阿桑子合连忙捂住他的伤处,架起他往屋外退。
槐序唾道:“滚!”
院外马蹄声响,阿桑子合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你们给我等着!这门亲事,不死不休!”
——8.21更新
我从地上捡起半截断枝,扔进桌上的茶碗,对封峤道:“把这两个畜生用过的碗扔了!再打盆水来,桌凳擦洗干净。”
槐序扑到我怀里:“干娘!”
我拥紧她道:“没事,你做得很好!”
“干娘,我想起来了!我那个表哥人傻傻的,小时候在一起玩,别人抢他的东西,他从来不知道还手。大家都自己抓东西吃,只有他还要他阿妈喂!”
我突然想起公堂那日,韦济在州衙边厅对我的提醒:槐序生母被婆家赶出,按常理,该是先寻求娘家兄弟帮助,却不知为何,竟落到自卖为婢的地步。
难道这就是槐序阿妈不愿带女儿回马湖的缘由?!
阿桑子束引刀自戗的画面再一次在脑海中闪现,只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我闭目止住眩晕:“这门亲事,死都别想成!”
槐序抱着我低泣:“干娘!”
林钟走过来,将我和槐序扶坐到凳子上,封峤冲净地上的血迹,也与我们围坐一处。
静默许久,封峤开口:“姑,什么是‘还骨种’?”
我缓缓道:“西南夷把姑舅婚称作‘还骨种’,这一辈舅舅家的姐妹嫁过来,那么下一辈中,姑姑家的女儿就必须‘还’到舅舅家去。
“姑家之女择亲首选舅家之子,哪怕舅家之子年幼,姑家之女已及婚龄,没有舅家的允许,决计不可外嫁。汉人也有此种亲上加亲的婚俗,只是不作强制罢了。
“南广这边熟僚多,婚俗渐趋汉化,逢上‘还骨种’,只是走个场面,姑家不必再向舅家还女儿,还些礼便可外嫁。马湖峒民多,常居深山,世代不出,‘还骨种’的婚俗仍然根深蒂固。”
“一时一地,一方一俗。”封峤愤而捶桌,“但这阿桑子合的用心也太歹毒了些!”
我点了点头:“公堂那日,韦知州曾说牙侩吃人不吐骨头,这阿桑子合对自己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槐序不停地抹着眼泪。
封峤道:“槐序你别难过,我封峤就算一死,也绝不会让他们带你走!”
林钟敛目:“我们也不会。”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敢再让槐序单独呆着,白天封峤和林钟轮流作陪,夜晚则让她与我共宿。
槐序屡屡从睡梦中惊醒,我亦时常通宵无眠。封峤肉眼可见的消瘦,林钟已连续多日滴酒不沾。
“还骨种”像一个噬人精魂的黑洞,笼罩在客栈每个人的心头。
这一日晨起,朝霞满天,我寻思过会或是有雨,忙唤封峤把堆在马厩旁的草料用雨布遮盖起来。
封峤和槐序结伴而去,未有多时,后院传来槐序失控的尖叫声。
我与林钟赶到,只见原本堆积成垛的牧草散乱一地,封峤焦声道:“姑,草料被人动过,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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