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有奇怪的魅力,就是会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郁离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晃晃时,陆十一才从刚刚那声叹息中夺回神来。
再仔仔细细瞧去,沈郁离哪有什么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样子。
看来还是她太想家了。
沈郁离见她回神,便笑着问道:“陆姑娘不是不信鬼神来捉鬼的吗,怎么又怕琵琶变为痴鬼,惹自己的麻烦?”
“真是不解风情。”陆十一也笑起来,转念又想起自己讲给点清的中书府上故事,便带着丝故意的玩笑,想趁着寒风吓吓对方。
她讲着讲着站得有些累了,又引沈郁离前去琉璃亭内坐下。
沈郁离听得入迷,神色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
讲完后,对方也不像点清那般指出故事里的漏洞。
陆十一顿感无趣,便先提了出来:“沈掌事听完不问我,为何中书大人知道真相后,第二年才将马厩拆除吗?”
沈郁离沉声,骨节分明的手抚上琴弦,眸光微暗,道:“不难理解,我想中书大人许是很思念马厩前的琴女吧。那时他站在马厩前想的恐怕是希望痴鬼真的存在于世界上就好了,又恐怕,他一站在那里反倒听不见琴音便成了他三百余天走不出的劫数。”
“三百余天后,到与前年同样的日子,中书大人发现痴鬼当真并不存在,了断俗念,不叫自己被魑魅迷了心迹,这才下令叫人拆除。”琴弦偶尔会因他指节拂过发出清澈的颤音,沈郁离背对着月光而坐,说完这段话,抬眼对她笑了。
“多么美的故事,可若不是故事就好了。故事之外还有能让人想象的余地。”
他眼眸很亮,声音轻轻的,似不愿惊扰蝉鸣:“我最怕听人讲故事时说一句根据事实改编,这哪里是讲故事,分明是讲历史。”
陆十一的情愫莫名被那双含水的眸子带动,她也放柔了声音问道:“……沈掌事觉得,这就叫历史?”
对方摇摇头:“你我皆是历史,只是未写于史书之上罢了。”
忽然,沈郁离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她的身上,他似游蛇步步紧逼,幽深的眸子微眯,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很早前我看过一句话,世人问观音,到底是在求观音叫自己的梦快点醒,还是在求莲台上的神仙叫自己永远梦下去呢?传闻痴鬼皆是所见之人心中最为念想的。陆姑娘不愿琵琶变为痴鬼,又是怕会见到谁呢?”
又起了风,花园中的芍药早已衰败,绿叶也有了枯萎的意思。
“我倒觉得,沈掌事此刻才像是痴鬼,您又怕见到谁呢?”她微微笑起来,“我们说好不论私事,就此止住,欣赏月色吧。”
上弦月高悬于上,金星相伴甚是美丽,安静下来的时候,像是一场醉酒后的酣梦。
不知又坐了多久,中花园深处尽头的小路上忽地燃起一团火光。
陆十一朝光源望去,待火光由远至近走出阴影,她才发现,来者竟是伏析。
伏析手持一把长柄夜灯,抬眸瞧见亭中二人,先是微微一怔,才朝沈郁离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沈大人,白太医又醉了,且邀你同去饮酒特命我来寻你。”
说着,目光落在了那把断弦琵琶上,又轻声开口:“文妃娘娘的琴,还未寻好?”
竟然真是文妃娘娘问尚仪局借的琵琶?沈郁离没有骗她?
陆十一面露讶异,再望向沈郁离时,目光中已带有求大人不杀的恳请。
沈郁离勾勾唇角,笑道:“今日已是第七把琵琶,仍旧每到曲中就会产生错音,娘娘说不用了,刚巧叫我明日去丽贵妃那借借看,是否有合适的。”
每到曲中就有错音,这恐怕不是琵琶的问题,而是心结吧。
陆十一未发表看法,只站在旁侧听二人说话。
“赏灯宴上文妃娘娘想亲自奏乐的愿望,在下还是尽可能地想替她完成。”沈郁离的声音放轻柔了不少,目光重又落回她的身上。
陆十一听得心下一惊,赏灯宴上文妃要亲自现身?
她记得自己救白迁延落日那日,分明听到几位秀女说这文妃娘娘近几日将要临盆啊!况且,陈尚食的事一出,文妃现下应该刚流了死胎,身体必然无法养好,又怎能出面呢?
加上沈郁离看她这眼神……其中无诈才怪。
沈郁离几乎把要她同去饮酒的话摆在了明面上,见她半晌不回答,这才对着伏析再次补了一句:“今夜酒宴且邀陆姑娘同去吧。”
“在下正有此意,因今夜白姑娘同在,答安公子也叫我来请陆姑娘赴宴。”伏析微微欠身。
听到答安的名字,陆十一略感有趣,对方想叫她同来,恐怕也是怕她日后知道今日晚宴,又多对白太医好酒的品性有所误会吧。
只是沈郁离却蹙起眉来:“答师兄怎么会和陆姑娘相熟,他不是只好药草吗?”
“他的确只好药草,也好白太医。”陆十一不愿多做解释,只想一醉解千愁。
*
到太医局时,才知这酒局竟设在沈郁离的书苑内。
上次在此地与沈郁离订立了工作契约后,她便带着点清离开了并未对内鉴赏参观,如今以另一种方式进来,倒是少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刚踏入书苑,只见白太医已高举酒壶,对着沈郁离朗声道:“阮儿!你的琴学得如何了!”
对方喊的许是沈郁离小名,他忙忙轻咳一声打断,只噙着微笑回复:“师父,您喝多了。”
“我今天!可不是嗜酒才喝!而是替白姑娘先为考核!”白太医嘿嘿一笑,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酒盏中的佳酿因惯性连成丝线落下。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朝他们行礼,可白姑娘不在,只有答安和另外一位师弟紧紧看护着太医。
答安先瞧见的陆十一,目光交错瞬间,少年已羞红了脸,原本想证明白太医喝酒有度的他却让陆姑娘看到醉酒一幕,更是觉得可耻,暗下决心,必要让她进了太医局,好时刻盯着不外传这师尊陋习。
陆十一打眼就知道答安在想什么,正想笑呢,却被白太医抓了正着:“哎~这不是陆姑娘吗!白姑娘刚刚回竹林厢房,你就来了,快来陪我!”
“白太医,我不善饮酒的,”陆十一虽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往前坐在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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