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的秋日不知为何并没有比现代的冷上多少。
近些天未曾下雨,名扬天下酒馆后院的竹影萧瑟,枫叶却已红透。陆十一沐浴完,将袖衫披上,唤来店家管事多要了几盏烛灯,拿着火折子点起,独自一人倚靠悬窗赏月。
方才沈郁离命伏析送云巡抚回家且保他平安后,二人便在这酒楼的顶层两间客舍内分别住下。名扬天下酒馆在原著中有一卷的戏份,大概是她嫡妹为解救家中仆役女扮男装参加酒楼举办的厨神大赛,并在此卷拔得头筹,与酒馆掌柜也交为亲友。
这酒馆与称号一般名扬天下,内部自是奢华,通向客舍的楼梯在东西两边各设两处,西侧楼梯建在屋外,东侧楼梯则建在屋内。由东侧上楼时,四层窗花各有不同,细品竟能品出春夏秋冬的意味。
只是因方才经历了撕扯沈郁离袖衫一事,陆十一与他同上楼时颇感尴尬,一路没说话,心里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想得空了再去竺院布坊买匹布送上。不过这回一定要用她自己的俸禄,不用乌大人的预留款。
沈郁离也不知在想什么,自衣衫被她撕坏后,也没有叫下人来收回换上新的,反而堂堂正正地穿在身上。刚刚与酒馆老板交谈时,老板盯着他破损的衣衫,还再三确认了一遍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想想就有点无奈。
长安城中虽有宵禁时间,但官家并未严格遵守,因此坐在酒馆四楼时,便能看到与在竺院布坊二楼不同的夜晚的古城景色。千家万户皆在门堂前点灯,几处古寺顶上的金箔在月光下也泛起银波。
陆十一抬头望月,自己昏迷前是下弦月,今日已过二十余天,月亮又恢复到月满将缺的样子。她不禁想起中秋节在太医局喝的桂花酒香,惊觉来琻朝也足足有四个月了。
若是琻朝一日算现实一天,现代这边也快到11月的话,她就要错过母校第一学期博士资格考核选拔了。想到这里,心情又一下抑郁起来,到底该怎么回到现代呢?难不成再出个车祸?她想起自己的妹妹,想起自己被邀请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本应该能与周阮的再次会面。
现在全都没了。
只有相似的月亮仍旧按照时间盈满残缺。
此时,夜幕中隐隐约约传来几句喝骂声,细听之下,喝骂声中又带了小孩和妇女混杂在一起的哭腔。陆十一止住眼泪,朝声源处望去,见楼下庭院中有一中年男子正拿着扫把怒目圆瞪,咒骂两个孩童。
定睛一看,那两个孩童竟然是今日在开化坊桥下拦她诬陷她是自己娘亲要铜币的孩子。其中一人弯着身躯面色发紫地倒在地上,他不断伸手去抓自己的喉部,似有抽搐的征兆。
另外一人被弟弟的模样吓坏,竟瘫坐在地哇哇大哭,男子旁的女人伸手去拦扬起正要打下的扫把。男人嘴中还不断地重复道:“你这回装得再像!我都不会相信!告诉你几次莫要投后厨的东西,你这小孩硬是不听!掌柜待我们一家不薄,你此举不义,要置我于何处!”
陆十一结合这话一听便懂了,地上的孩子必然是着急偷吃噎住,现下严重的呼吸困难反应绝不是能装出来的!
她有些着急,正欲起身穿衣下楼,却在此时看到庭院内有一熟悉人影急匆匆跑去,先是劝解了男人什么,男人听后神色大变,手下一松,竟也着急起来。
说完那人直接脱下长衫,那男子和妇人见状更是哀号起来:“沈公子不敢啊!不敢啊!”
沈郁离未有理会,反而挽起碍事的长袖,直接弯腰捞起地上的孩童。他站在那孩子背面,双手环绕其腰部,一手握拳抵住肚脐上,另一只手握住拳头。按压几次后,男孩喉腔中掐住的馒头终于吐出,脱离了危险。
方才还觉得有伤风化的男人和妇女看到自己的孩子已无大碍,转而欲想磕头来。庭院中的动静太大,众人聚来时,沈郁离已重新穿好外衫。
陆十一在悬窗上探身看了全程,惊讶地险些掉下去——那是极其标准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几乎快要宕机。
难不成这是平行宇宙?世界没有经历一战二战,还是封建王朝?不不不不,这不科学也不符合唯物辩证法。难不成是作者设定里,海姆立克急救法已经在琻朝施行推广了?不不不不,这也不可能,刚刚那孩子的父母明显就是一副有什么冲我来别对孩子下手的惊恐表情。
再难不成?
难不成,沈郁离也是……
一念至此,庭院中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淡然回头,枫树摇曳,陆十一的视线从树影间匆匆掠过,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
这场变故很快便平息了。
方才送灯来的管事又上来敲门致歉,陆十一便问了几句缘由,原来,那两个整日在桥下行骗的孩子是名扬天下酒馆后厨杂役的孩子,因为杂役母亲痨病,一家四口人省吃俭用但孩子才十岁不到,每日每夜的吃不饱,就经常来后厨偷客人剩下的饭菜。
掌柜心疼这家人,觉得杂役孝顺也就不予追究,可杂役却觉得这样的行为会令自己不义。今夜正要打骂之际,小一点的那个孩子却被食物噎着。
说到这里,那管事又朝陆十一行了一礼:“今夜还多谢大公子出手相助,我家掌柜说,您二位以后便是名扬天下酒馆的贵客,莫要客气。”
管事走后,陆十一翻来覆去地仍旧睡不着觉,她实在好奇沈郁离的身份。若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魂穿而来,两人联手,或许能有更大的概率找到回现代的方法。
想到这里,她悄悄起身,决心还是得出门一探究竟。
只是客舍的门刚推开,她便已有犹豫之色,正要转身进屋,沈郁离刚巧又由楼梯上来,二人对视一眼,她已无处可逃。
沈郁离先开了口:“家弟还不休息?”
他面带笑意,似乎是对亭下撕破他衣衫叫他哥哥的报复。只是这个报复,听来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陆十一便靠着门框道:“哥哥不是说,改变不了什么的吗?依我看,若那孩子今日去世,反而免了日后痛苦。”
话是故意说的,沈郁离显然也察觉到了,便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命比运重要,你不觉得吗?”
这自然是真理,她只好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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