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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2、
这般连续多日,在草原中各处行营,每到夜晚,各营帐也都要先用药草熏过,地面上用煮过的药草水淋洒过,确定周遭没有蚊虫敢飞进来了,嫔妃们才能安心入睡。
各宫陆续报了安,廿廿这才也放心下来。就算她自己个儿晚上还是有些睡不着,可是心倒是放下了。
毕竟她是中宫,不像旁的嫔妃只顾着自己就行了,她得统率六宫。各宫将问题都报给她来,她得给解决了,才能赢得各宫的信任去。
幸好她还有皇上陪着。
皇上见她睡不着,便时常如哄着小婴孩儿一般,摩挲着她的后背,拍着她入睡。
她却咳嗽,本来不想咳出声来,可咳嗽哪儿是压得住的。又不是一声儿,而是连了串儿。
皇帝便睁开眼,上上下下地看她,“怎了?别是受了风寒。”
廿廿含笑点点头,“这几天晚上实在有些闷热,我自己也不知道,夜晚里可能还是有些蹬被吧。不过无妨,反正热,一点子风寒自极快就散了。”
廿廿用力吸吸鼻子,“……不过多数可能还不是风寒,而是被这风里的烟气给呛着些。”
皇帝便也细细闻了闻,点头道,“行宫各处都在用烟熏蚊虫,便是这会子烟火已经熄了,可是这风里还是存了些烟味儿。”
廿廿点头,“我现今算是更明白,为何咱们满人的老太太们都爱抽烟了。”
廿廿想着小时候儿的事儿便乐,“那时候年纪小,我是最不爱看玛母抽烟的了。”
皇帝睁圆了眼,兴趣盎然地望着廿廿,“怎么的呢?你小时候儿就不喜欢闻烟味儿么?”
廿廿知道皇上自己个儿不是睡不着,他白日里要亲自上马行围呢,折腾一天了能不累么?他这样儿还特地睁圆了眼睛,兴味盎然地看着她,那就只为了陪着她,让她瞧不出他的倦意来。
廿廿心下满意地轻叹一声,软软依偎过去,靠在皇上的怀里。
“……烟味儿倒是其次。我啊,就觉着玛母盘腿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根儿长烟杆子的样儿,倒像个老刁婆儿。”
“啊?”皇帝大笑,轻拍廿廿面颊一记,“敢说你家老人的坏话,也不怕她老人家听见。”皇帝指了指天上。
廿廿缓缓吐了口气,“就因为是自己个儿的老人,所以我才敢这么说呢。”
廿廿最忘不了的画面,就是玛母在炕上这么盘腿坐着抽烟,她额娘便要站在地下给点烟。玛母抽多久的烟,她额娘就
得这么站着伺候多久。
有时候儿老人家就将抽烟当成个“营生儿”,闲来没事鼓捣烟的那种抽法儿,一抽烟都能抽一个下午去,那她额娘就得这么站着伺候着……等傍晚了回到家,脚脖子和小腿都是肿的。
可也没辙,谁让旗人家婆媳的规矩就是大呢。任凭她额娘好歹是个子爵之女,可是因为她阿玛的本生额娘是宗室女,故此后头祖父继娶的这位玛母啊,非也得处处的规矩都得照着前头那位宗室女的去看齐……这就苦了廿廿的额娘去。
不过廿廿自己个儿心下也是庆幸,她是命好的,从进门那日起,就不用执这儿媳妇的礼数去。
不过她也想过呀,倘若孝仪皇后额娘还在世的话,那她倒愿意在那老人家跟前执这份儿礼呢……只可惜,终是错过了。若有来生,她一定要好好儿地握一握老人家的手。
皇帝瞧出来她走神儿了,便也先容得她自己个儿神游一会儿,这才轻轻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想哪儿去了?还回得来不?”
廿廿扑哧儿而笑,伏在皇帝怀里,用她的发丝儿扎他的肉去。
“……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为何咱们旗人的老太太都爱抽烟了。除了排遣之外,最起码一宗,便是熏蚊虫不是?”
皇帝便也含笑点头,“是啊。祖宗们当年都是爬老林子去打猎,不光天上飞的蚊虫,那地上还有爬的毒虫呢;蚊虫叮咬的痒还好说,可是地上爬的那些,不少都是有毒的,一旦咬伤了,便只是疮疡肿痛,都可能再也走不出老林子了……”
廿廿深深点头,“祖宗创业艰难。这些老话儿从前便也都只是听老辈儿说过,却没什么实际的感受。这回在围场里,可知道真正的滋味儿了。”
皇帝欣慰点头,伸手握住廿廿的手,“祖宗创秋狝大典,便也就是为此。秋狝何尝只是为了行猎?那是叫子孙不忘祖宗的传统啊。”
廿廿满足地轻叹一声,依偎住皇帝,“那在皇上亲政之后头一回秋狝大典,我便亲身体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儿,那当真是此行足矣。”
皇帝摸摸廿廿的头,“有皇后如此体贴爷的心,那爷就也于愿足矣。”
说了会子话,廿廿的咳嗽不知不觉也停了,两人这便重新躺下,重又卷入了倦意。
朦胧之间,廿廿明白皇上方才那会子的叹息,所为何来。
就在秋狝起驾之前,偏又是汪承霈上奏本,提议让皇上暂缓秋狝大典。汪承霈给出的理由是,一来顺天府筹借车辆颇为掣肘,二来直隶麦收只有七分。
因汪承霈与廿廿一家的关系,皇上只下旨解释了一番,并未降罪给汪承霈。秋狝起驾之前,皇上还授汪承霈为众言官之首的左都御史,可见皇上依旧还是准他直言的。
廿廿感念皇上之恩,心下却也更明白汪承霈的浅见之处——汪承霈终究是汉大臣,在汉大臣们看来,秋狝就是行围打猎,甚至说白了简直就是一场游玩似的。
汉大臣终究不明白旗人对自己传统的重视,更不明白秋狝本身便是一场八旗合围的演练,更是对蒙古各部以及北边儿大国的震慑。
虽说汪承霈是汉大臣,对秋狝的意义并不那么能体会,倒是能叫人理解的;可是却可惜啊,汪承霈并非普通的汉大臣,他终究是一代明臣汪由敦之子啊……有了这样父一代子一代的为官经历,汪承霈本应站在庙堂之高,更能明白皇上的用意才是。
——又或者说,并非汪承霈不明白秋狝的意义,而是如今的大臣们都懒了。秋狝大典前前后后的铺排,那么多繁杂的事务,令他们深感为难,不想再锐意进取,只想推脱和拖延了。
如今朝中情势,唯有皇上一人兢兢业业着,恨不能晚上不睡,连子嗣都顾不上,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国事上……可是一班老臣,虽经验丰富,然则已经再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青锐之气,如今已只习惯了坐享其成,不愿再有劳心费力之事。
廿廿忍不住轻轻抱了抱皇帝。
终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臣子的协力,唯有天子一人的努力,皇上的疲惫,便是从前天子们的数倍去。
她只想,尽她所能,多帮皇上分担些儿去才好。
.
九月初八日,圣驾从木兰围场回到避暑山庄。
天儿已是凉了。坝上的秋,早晚之间已经更隐约有了些冬意。
那恼人的蚊虫自都消声灭迹,可是廿廿的咳却还没停。
只是并不烈,肺子那处也并无不适,只是嗓子眼儿干,说话的工夫就想咳嗽。
廿廿想着怕是换季的缘故。秋日干燥,况且这又是坝上,地势高,就更干燥。所以嗓子眼儿干,有些咳嗽也是正常。
又或者这一路不停赶路,不停行围,有些劳累了,这才有些伤咳的意思。
又或者,是行路之间,呛了冷风进来。
总归,廿廿并没太当一回事去。终究她还年轻,哪个二十多岁的人会将这小小的咳嗽当回事儿呢。
皇上有些不放心,便叫了那永泰来给廿廿请脉。
那永泰诊完了脉,虽说微微有些皱了皱眉,却也只说脉象略微有些浮,不过是外邪刚入体内,其病轻浅;而人体正气尚强,与外邪相争斗中……
廿廿听得有趣儿,“听那太医说脉象,便总像是听说书人说了一回书一样儿。我听着啊,眼前就是有两个小人儿,你斗来,我斗去的,只觉有趣,已不觉着还有什么病气去了。”
皇帝听着便也含笑点头,“既然如此,倒不妨事。先开两剂方子,替你皇后娘娘先调理着吧。”
因皇上原定还要顺路去拜谒西陵,且四公主的婚期早已定在了十月,况且皇帝的万寿也在十月,他们今年在避暑山庄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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