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对皇后动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稀奇事儿。
皇后和二皇子因惊愣失语。
肖祺的目光始终看着自己的靴面,呼吸微缓,仿佛此间没这个人一般。
近半盏茶工夫后,吴莹回过神来,她伸手抚摸被玉佩砸中的脸颊,美眸中有恨意一点点地涌出。
“宋青梧,你打我?
吴莹愤怒开口,这一刻,她的理智全无。不过随着帝王对她动手,她是否理智也无关紧要了。
帝王已经认定今日之事同她有关。
日后定是会对她和云澜更是防备和不喜。
“宋青梧?
帝王重复着她对他的称呼,话末处是轻慢的笑,“吴莹,你对孤王不满很久了吧?
吴莹有一种赴死前的坦诚:“是啊。
“我对你不满很久了。
“陛下是不是忘记了,您是如何坐上高位君临天下的。
那会儿,宋青梧在几位皇子中算不上出挑。
若不是娶她为妻,有个手握重权的老丈人仰仗,帝王心怎么会偏向他?
如今,他身居高位过久了,怕是早就忘记了从前。她的父亲还在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命,他已经开始动手羞辱她了。
帝王最是厌憎吴莹提起这茬。
若他忘记了,早在她毒死阿颜时,他就将她处理了。
何至于忍她到今天。
“吴莹,你在这内廷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孤都睁一眼闭一眼忍了。但你如今,竟将心思动到了黛黛身上。
“她是季与京的未婚妻。
提到这茬,吴莹的怒气烧得越发猛了,“我缘何会将心思动到黛黛身上?这和陛下脱不了干系。
“云澜那般喜欢黛黛,你为什么不看看他?
“他哪里不好了?
话到这里,二皇子突然跪地,额心贴地,极度臣服的姿态。
“父皇,儿臣是真的心悦黛黛。
帝王看着这母子俩,轻鄙地笑了声,“喜欢黛黛?你们还这般对她?
“你们都知道覆红妆的配方,当知晓这玩意儿对女子身体的损害是极大的。黛黛从小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么乖顺良善,你们怎么忍心的?
“今儿,她明明占尽了道理,还在用迂回的方式保有了你们和皇家最后的体面。
“你们和黛黛一比,简直就是毒物。
帝王说了很多,
可是除了挑动吴莹的怒气,没有任何作用。
她的眼中不满猩红,以及难以消弭的恨意。
“说到底,你就是怕季与京。可你有没有想过,季与京这只猛虎是你一手养出来的。
“是你!
吴莹将藏于心底的怨恨全然宣泄,
她自是知晓这般失控下场不会太好。然而她忍了他太多年了,一朝尝到了辱骂他的甜蜜滋味,她便再也止不住了。
“怕?”帝王竟也没有被激怒,语气较之先前还更和缓了些。
“孤谁也不怕,包括你的仰仗吴庭善。”
“肖祺。”
“奴才在。”
“传孤旨意,将昭和郡主许与二皇子为正妃,月内择吉日完婚。在婚礼举行之前,没有孤的允许,皇后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帝王金口玉言,一出口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二皇子一再地朝帝王磕头,面露慌张,“求父皇收回成命。”
“求父皇收回成命。”
“宋青梧,这是你的嫡子,你让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为妻?”
吴莹被气得手都在颤。
然而帝王只是淡淡地睨她,“嫡子?”
“很快就不是了。”
话落,帝王起身。
二皇子跪着追出去,几步后,被禁卫拦截。
银光尖锐,他再往前,只得一个死字。
“父皇。”
二皇子悲凄高喊,罕见地带了哭腔。
然而,不曾留住帝王决然离去的脚步。
二皇子身后,吴莹因那句“很快就不是了”怔住,丧气正一点点地从她的骨子里往外渗。
*
翌日早朝,林言森罕见地来得最早。
他从来就是个温吞性子,信奉的是流水不争先当争滔滔不绝。他早朝第一个到和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大稀奇事儿。
周章平那批富贵闲人今儿来得也出奇的早,就像是为了见证林侯爷那罕见的早到。
一瞧见林言森,还隔了段距离,调侃声就似浪漫开。
“哎哟,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周兄,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呢。”
“……”
“哈哈哈哈哈。”
吵嚷得很,但总归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片刻之后,周章平来到了林言森身旁,那胳膊肘子撞了下他,“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林言森闷声道:“睡不着。”
周章平本想回说:你都混这么好了怎么还睡不好啊?你这样还让不让其他人活啊?
结果话没出口,他就想起之前林言森在朝堂上失声痛哭的事儿,不由改了口,“因为黛黛还是雾雾啊?”
林言森:“都不是。”
周章平顿时来劲儿了,黑眸晶晶亮:“那是为什么呀?”
林言森:“我等着看畜生被收拾。若没人收拾,本侯来。”
周章平被林侯爷罕见的“气势汹汹”震慑,一时失了言语。
等了近一盏茶的工夫,帝王现身朝堂,喧嚣一瞬消尽。许是昨夜闹得太过不愉快,
这会儿他的脸冷过寻常许多。朝堂上个个都是千年老狐狸成的精,观帝王面色,当即决定今儿能不奏的事情就不奏,低调保平安。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随着肖祺一声喊,早朝帷幕拉开。时不时有朝中肱骨出列,奏报其管辖的事务。
耗时小半个时辰,一切告一段落。
帝王唤了肖祺宣旨,将二皇子即将迎娶昭和郡主一事广而告之。
二皇子当众接旨,然而他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喜悦,甚至可以说是悲伤的。
朝堂众臣一眼便看出他的心不甘情不愿。
但细想,也能理解。
帝后唯一的孩子,这天下独一份的尊贵,甚至有可能是未来储君。他心悦林家二小姐多时,空着正妃之位,结果却突然杀出个季与京。
“情”之一事上,他是再无法如愿了。
再加之这昭和郡主虽然顶着个郡主的名头,实则来路不明,没有一点仰仗。未来,对二皇子注定是一点助益都没有。
众人心绪如潮跌宕,面上却是一点没显露。
就在这时,林言森突兀出列,面朝二皇子,周正抱拳:“恭喜二皇子,祝愿二皇子和昭和郡主婚后和美。”
他这么一说,朝中众臣纷纷开始贺二皇子。
宋云澜心中恨极伤极,可碍于帝王在早朝还未散,只能强颜欢笑。
然而一切还远未结束,待到朝堂中恭贺声淡去,帝王唤了声,“章将军。”
章将军,名唤章全宁,位至兵部主官。
诸多战功在身,在朝堂上是极有分量之人。
章全宁闻声出列,朝着帝王躬身行礼,“臣在。”
帝王的声音低而清晰:“传孤旨意,封西部守将吴庭善长子吴文麒为嘉州州主,一个月后赴任;二子吴文乾封宁州州主,亦是一个月内赴任。”
帝王的言语未停,朝堂重臣心间已起巨澜,根本无法抑制。
浔国四十八州,吴家一家占了俩。
再加上皇后和二皇子。
可谓满门荣耀,一眼看过去强横过任何一个世家。
可若细细思量,发现并不是。
嘉州位于极北之地,和西南之间隔了群山。
高耸,绵延,想越过何其艰难。
宁州,乃岭东十二州之一,那里有季与京镇着。
去了这两州,吴家二子未来的上限已经确定。
往难听了说,若有朝一日,吴家出事,二子归家之路凶险丛丛。
再加上先前猝不及防砸向二皇子的那道圣旨,帝王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夺嫡之战,原本呼声最高的二皇子最先出局?
帝王话落,章全宁沉声应下。
吴家未来
,已成定局。
离开朝堂之前,帝王朝着林言森喊了句,“老林,跟孤去御书房。”
林言森对某些人的报应满意极了,帝王一唤,他便欢天喜地地应了。
跟着帝王的脚步去了议事殿。
空落的御书房因忽然间进了三个人,静谧瞬间散了干净。
帝王径直绕到书案后坐下,同时唤了肖祺为林言森赐座。
林言森连忙道,“陛下,微臣站着就好。”
帝王也没和他掰扯这茬,嫌蠢。
他取了个卷轴,铺开时,目光落于上,话却是朝着林言森去的,“今儿这番处理,你可满意?”
林言森:“满意。”
“多谢陛下。”
“昨儿黛黛定是受了惊吓,夜里舒明陪着她,都是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睡去。早上起来,又说发烧了。”
“臣甚是担心,这才恼了二皇子。若有失仪之处,请陛下宽恕。”
林言森的话坐实了黛黛昨夜经历良多,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怕?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仍选择用迂回的方式处理这件事,保有皇家颜面。
帝王听完,不由喟叹:“老林啊,有时候孤都很羡慕你。”
林言森慌了,赶忙跪地。
“陛下折煞言森了。”
“若没有陛下,臣断不可能过得这般顺遂。您还记得吗?舒明,就是陛下送到言森身边的。”
这些话,乃由衷之言,帝王也感受到了林言森的真心实意,嘴角轻轻扯动了下。
这世上,总归是有人懂得感恩的不是吗?
在这个顷刻,一个问题从他脑海掠过,他选择了道出:“若有朝一日,季与京和孤对上了,你站哪边?”
猝不及防的一句,直白,带了刀锋。
割向林言森,他的身体瞬息凉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脊有凉意往外冒。
“陛下。”
林言森的声音在颤,他从
未如此紧张。
帝王淡声道:“直说无妨。林言森,你要撒谎孤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
林言森朝着帝王猛嗑了几个头,嗑到额头出现红肿才停,
“陛下,臣以项上人头保证:若真有那么一天,臣会带着林家隐世,谁也不帮。”
“一头是陛下,一边是女儿,臣也是真的不知道帮谁。”
这答案其实并不是那么完美,可又是情理之中。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怎么样抉择都是错,心里更是难受。
既是这般,不如避世,什么都不管。
“陛下,大话微臣不敢说。但只要臣在一天,谁若想对您不敬,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季与京来了也是?”
“那当然。”
话
到这里,林言森忽然嬉皮笑脸,那略显压抑的气氛因他轻松了些许,
“他怎么都是我的女婿,是吧?”
“能不给我几分面子?”
“惹**了我,我就把黛黛从岭东接回来。”
帝王听完,嫌弃骂道:“尽胡扯。”
“十句话里,也就一两句能听的。”
“回吧,好好照顾黛黛。”
林言森又嗑了个头,随后站起身,折腰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晨早裹了凉雾的风拂过林言森,他躁动的情绪渐渐回归冷静。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沉静,寻不到一丝常见的散漫。
帝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叫人说话。
今儿也不例外。
会有今日这么一出,定是有人勾起了他对季与京的忌惮。
这也意味着林家被卷入了王权争斗。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卷进了就是卷进了。
未来会如何,林言森并不知道。但他之前的话,是真的。
无论陛下在旁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在他这里,他是很重要的。一路走来,予他无数偏爱,又是自幼的情谊。
倘若未来形势恶化,他会尽力护住陛下。
身死也不惜。
……
辰时刚过,整个帝都还蒙着一层温柔的灰。
季与京独自出现在了得月楼。
这里他是听绍宁说的。
绍宁的原话是:帝都一绝,皇城根下的贵女和世家子弟最是喜欢来这里喝茶。
既是贵女和贵公子的挚爱,定是昂贵的,季与京不愿负担的。然而在需要同人约地方见面时,“得月楼”三个字没有任何预兆地蹦入他的脑海中。
他回过神来,话已经出了口。
“客官,这么早就来喝茶啊?”
季与京一进门,在柜台后忙活的掌柜便迎了上来。
“嗯,想挑个僻静的位置。”
“需要雅间吗?”
“不必了。”
“行。”
掌柜很是热情,并未因季与京的衣着朴素心生怠慢。他将季与京带到了三楼临街的位置。
坐定后,侧目,便能看尽这帝都繁华。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利索地将食单摆在季与京面前,掌柜笑着说道。
季与京感受到他的友善,细微地勾了勾唇,“什么?”
掌柜:“客官听说过帝都四大世家吧?”
“略有耳闻。”
“四大世家居首者,乃柏杨林家。”
“嗯。”
“林家的两位小姐是我们店的常客,她们每回来,都会要求坐这里。”
季与京闻言怔了怔,回过神,“有什么讲究?”
掌柜笑了笑,“二小姐喜欢。她说从这里看帝都
,最是有趣。”
“不瞒你说,我听到这话后专门来这坐了好几次,没看出什么有趣的地方?”
季与京脑补了下**黛说这些话的样子,不由低低笑了声。
“那我也来瞧瞧,看看能瞧出些什么。”
“好啊。有发现,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
“难得遇到个能聊得来的,今儿送你两道点心。你先看看喝什么茶?”
季与京的目光落在了食单之上,片刻后,他凝眸看向掌柜,“林二姑娘每回来喝什么茶?”
掌柜没思忖便答了,“荷花普洱。”
“林二姑娘最是爱荷花了。”
季与京:“那就这个。”
掌柜:“好叻。那客官先坐一坐。”
掌柜离开忙活去了,季与京侧眸看向街区。时间尚早,街道上没什么人。对面街有几间食肆,离午市还远,店面的门已经开了。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店小二在里面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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