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朱红锦边扯平。枕春摸着手中细密整齐的祥云刺绣,心中忍不住艳羡。
及笄三加三拜,行礼前须穿象征少女的缁布采衣,以简单朴素为主。唐嘉玉性喜奢华,平日的衣服颜色越鲜亮越好,这套缁布采衣显而易见只会穿一遍,然而哪怕如此,衣缘都缀着锦绣,上面的珍珠随便一颗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生逢乱世,不必奔波逃命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运,而唐嘉玉还能肆意挥霍富贵。
她看着唐嘉玉坦然接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心里的不平疯狂滋长。凭什么呢,如今藩镇势强,长安势弱,便是真正的公主都不一定能过上这种日子,唐嘉玉一个先帝公主,凭什么?
唐嘉玉并没有空关注一个丫鬟的想法,她端着一副骄纵无脑的大小姐做派,其实心思早不在及笄宴上了。
她在想以后。
听魏成钧和王榕的对话,她丢于僖宗南逃路上,生母为王昭仪。是李继谌将她带回河东,掩人耳目,不惜凭空打造一个唐宅,安排了这么多人全天候演戏,只为了让她相信自己是唐嘉玉,安心留在宅子里,不要上进,不要出门,更不要敢对河东节度使生出反抗之心。
难怪唐嘉玉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很顺,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她,因为,这个世界是围着她转得呐。
没人会做赔本的买卖,李继谌在她身上砸了这么多钱,那就说明她能带来的回报远远更高。他在期待什么呢?
经历过前世后,唐嘉玉再也不相信因为她美就可以无条件被世界偏爱了,一切所得,必有标价。唐嘉玉思来想去,她无法被其他女子取代的,一是僖宗公主这个身份,二就是凌云图。
唐嘉玉也是死前才知道,原来她早就见过凌云图。在她十二岁时,对她素来纵容的唐父突然请来一个夫子,说要教她画画,哪怕唐嘉玉兴致寥寥,唐父也坚持让她学。
夫子让她临摹各类稀奇古怪的异兽,反反复复就那几种,每画一种还要让她写感想,无聊极了。唐嘉玉最开始还耐着性子学,后来在街上看到王榕,注意力完全转移,这门课就不了了之。
唐嘉玉看过凌云图真迹后,恍然大悟。她上课的时候就觉得唐父和夫子有些奇怪,现在她明白了,夫子让她画的就是凌云图,只不过拆成一块块的,生怕她得知全貌。夫子让她写课后感悟,唐父也每日殷切问她上课有何收获,就是期待她发现凌云图的破解门道,然后告诉他们。
是的,凌云图上一个字都没有,其上以祥云为底,绘诸多奇兽,要不是卷首写着《凌云图》,唐嘉玉都怀疑这是哄小孩的画本。难怪李继谌多年都解不开凌云图的秘密,确实挺莫名其妙。
唐嘉玉不知凌云图代表什么,但王榕说得凌云图可得天下,并且是放在她襁褓里的,说明凌云图对大齐皇室定十分重要。还有王昭仪的亲笔书信,这不只是她生母的遗物,更是唯一能证明唐嘉玉身份的物件。
唐嘉玉不可能留在河东等死,她要去长安,去寻她真正的亲人。但仅凭她自己是不够的,她还得带走凌云图和王昭仪的信,长安才会相信她,接纳她。
然而李继谌又不傻,怎么可能把真迹交给她呢?更麻烦的是王昭仪的信件,她甚至不知道放在何处。
唐嘉玉心里想着事,动作慢吞吞的,丫鬟也不敢催她。一阵玉碎声传来,珠帘被掀开,姜婵也不等通报,板着脸走到内室。
“怎么梳妆这么慢?你莫非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外面宾客都来齐了,你却不见踪影,没得叫人笑话。”
姜婵也不问缘由,上来就劈头盖脸骂唐嘉玉。如果是往常,唐嘉玉肯定就认错了,毕竟姜婵为了照顾她都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如此恩情,不亚于半母。
但现在,唐嘉玉想到姜婵为了给自己女儿谋前程,不惜将她骗出唐宅,心中不住冷笑。背主之仆,人人得而诛之,春夏秋冬虽然都是李继谌派来的眼线,但斩秋和簪冬誓死效忠主家,唐嘉玉心里其实是尊敬她们的,而姜婵、枕春和折夏,她们能背叛李继谌就能背叛唐嘉玉,绝不可重用。
唐嘉玉能给姜婵体面,就能收回。姜婵呼来喝去太久,恐怕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姜婵如往常一般训斥完唐嘉玉后,莫名觉得屋里气氛不太对。唐嘉玉没有像以前那样乖乖认错,围上来嬉皮笑脸哄她开心,而是闲适坐在镜前,细细比对螺子黛,像是没姜婵这个人一样。
斩秋、簪冬一个捧镜一个递东西,一副听凭唐嘉玉差遣的模样,枕春和折夏瞥了姜婵一眼,垂眸不语,默默看笑话。
按唐宅里的身份,姜婵是陪嫁嬷嬷,比春夏秋冬这四个丫鬟高,但按真实品级来说,她们常伴唐嘉玉左右,可比姜婵得用多了,也就庞诚能压她们一头。
姜婵算什么东西,仗着是节度使府老人,来唐宅执行任务还处处摆老夫人的谱,枕春和折夏看不惯她很久了。
姜婵自认资历老,唐嘉玉从未给过她难堪,她也越来越由着性子来。但这一回却闪了腰,姜婵当着满屋子丫鬟的面被晾在原地,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十分下不来台。
她意识到自己说话失了分寸,但她顺意惯了,放不下身段道歉,只能硬邦邦替自己找补:“娘子,今日是及笄礼,主君请来众多观礼贵宾。让贵客久等,未免失礼。”
“原来姜妈妈知道礼数。”唐嘉玉细细描眉,从镜中浅淡瞥了姜婵一眼,“我还以为,什么人都可以闯进我的闺房大喊大叫呢。”
她不再叫姜婵“姜姨”了,屋里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姜婵脸色变来变去,她不忿被一个小姑娘下脸,但唐嘉玉是节度使亲自过问的“重要人物”,若是惹了唐嘉玉厌弃,被赶出唐宅,姜婵就完了。
圈禁公主,哪怕如今皇权旁落,依然是杀头死罪。未免泄露风声,离开唐宅的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而唐宅里,唐嘉玉的喜恶就是天。
这些年姜婵靠着在唐宅执行秘密任务,给家里得了不少好处,哪怕她多年无法见女儿,依然能让姜果在使院领一份清闲安稳的差事,舒舒服服过日子。一旦被赶出去,她的去处暂且不说,姜果可怎么办?
姜婵背后瞬间渗出一层汗,她顾不上丢人了,立马跪下请罪:“老奴无状,请娘子恕罪。”
唐嘉玉放下螺黛,为自己点了口脂,薄薄敷了层胭脂,揽镜四顾,终于觉得满意。她这时好像才想起姜婵,“哎呀”一声走到姜婵跟前,像一个天真心大的小姑娘,无辜道:“姜姨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我忙着梳妆,都忘了你。”
可惜少女心思不定,姜婵还没来得及回话,唐嘉玉就又想起了新鲜事:“阿父请了哪些宾客,王郎来了吗?”
枕春幸灾乐祸扫过姜婵,回道:“王少主早就送了回帖,说会来观看娘子的及笄礼。”
“那怎么不早说!”唐嘉玉拎起裙摆,忙不迭跑向屋外,没有丝毫沉稳娴雅可言,春夏秋冬赶紧追上去。屋里转瞬只剩下姜婵,姜婵被一通抢白,只能自己讪讪爬起来。
姜婵有些拿不准了,刚进来时唐嘉玉发作那一通,让人觉得唐嘉玉好像变了,现在好像又没变,她还是那样轻浮肤浅,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姜婵就是说不出的憋屈耻辱。
李家的女儿果然不堪为人妇,哪怕只当商户女养,依然会露出骄纵任性、轻浮浪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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