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躯体是温暖的,轻盈的,全然坦诚而信任地将自己的安危交付于他。
她是如此需要他,而他的“帮助”,掌控着她的一切变化……奔得快些,她会兴奋;跳跃高台楼阁,大起大落,她会紧张,手臂环得更紧;速度慢下来,她还要支起上半身,好奇地左右张望。
对周遭充满了好奇。
这让陆砚冰想起来他第一次完全掌握刀术的时候。
薄如蝉翼的刀片完全地随他心意而动,他想割破皮,就绝不会触到肉。他想割断寒毛,就绝不会破一点油皮。
完全地掌控极危险的东西,会得到巨大的安全感与满足感。
元曦于他而言是充满未知的危险。
而他好像,开始找到掌控这个危险的办法了。
陆砚冰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马车旁,小心地蹲下身将元曦放在地上。又亲自撩开帘子,扶她上马车。
驾车的是文三。
元曦认得他,还热情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文三颇有些受宠若惊:“元姑娘好。”然后瞟了瞟陆砚冰。
用眼神说:好贴心啊老大亲自背着人来的啊。
陆砚冰并不搭理他的揶揄:“你走不走?不走滚下去,换个会驾马车的来。”
“走走走,老大你看你,我都没说话你就急……”
陆砚冰绷着脸要揍人,还在元曦及时开口:“陆砚冰,你快帮我看看我脸上的易容掉没掉……刚才你飞起来的时候风可大了……”
陆砚冰当即将拳头收回来,缓了神色:“好。”
秋闱能在京中参加的,必然都是京城本地人士。将来就算不高中,也极有可能在官场相见。故而左相这种身份办个诗也不奇怪,说白了,就是近水楼台,考试之前先拉拢一部分自己看好的学子。
元曦拿到的请帖身份是庄家旁支的侄子庄忘。
陆砚冰于易容一道十分精通,将元曦的脸改造得与庄忘本人几乎一模一样。
元曦摸摸自己的假眉毛和假鼻梁,总担心会掉下来露馅。
陆砚冰撩开马车窗的帘挡,月光照进来,他借着月光认真地看了看,“没什么事,放心。”
元曦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上有软垫和熏香,紫砂小壶,点心果子,很是齐全,元曦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突然听陆砚冰问:“你昨日不开心,是想到了谁?”
元曦鼓着腮帮子,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这人怎么还记着?
接着陆砚冰又说:“是……认识那锦衣卫的人吗?他欺负你了?”
元曦缓缓眨眼,原来他是想到这里去了?
元曦便解释:“没有啦,锦衣卫是比早我几百年的事了,欺负不到我。嗯……我昨日那样说,是我觉得自己竟然动了这样的想法,有点讨厌自己。”
陆砚冰怔然失神片刻:“你……讨厌自己?”
他语气模糊,听不出意思究竟是“你竟然也会讨厌自己”还是“你怎么可能讨厌自己”。
元曦坦然道:“嗯。在我生活的地方,律法规定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杀人,但我昨日竟然在期待,怎么利用杀人这个捷径……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穿、呃、但是到这里之后就开始变了,我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差点说漏嘴自己是穿书进来的。
元曦面不改色理直气壮:“怎么,你没有讨厌自己的时候呀?”
当然不是。陆砚冰哑然。他讨厌自己的时候,跟他做过的任务一样多。
“……有。”
他讨厌被血糊满手的感觉,讨厌原本还在挣扎的人在自己手中逐渐丧失力气身体僵硬的感觉,讨厌被人完完全全地当做一把刀,可偏偏他还很擅长做刀,是把好用的刀。
元曦说她那里人不可以被随意杀害,原来这就是她讨厌杀人、似乎也从未杀过人的缘由吗?
所以……他这样一个麻木的杀人刀,在她眼里,应当是极其污秽、极其可怖、极其令人厌恶的吧。
马车车轮骨碌碌滚动,反复碾过陆砚冰残缺不全的一颗心。
陆砚冰目光垂落在她拿着半个糕点的白皙手指上,不知该如何回答。
忽地,殷红唇瓣覆在那半个糕点上,轻轻一咬。
陆砚冰长睫一颤,慌乱迅疾挪开目光。
元曦快速地“嚼嚼嚼”,咽下:“但是呢,我昨天散了会步也就想开了。身处一个封建皇权社会,我还是那位皇家主理人裴婉玄的替身,啧,你说,一个替身能怎么办?
“而且你想啊,我为什么会不喜欢这样,这说明什么?”
元曦一拍面前矮几,掷地有声,“说明我原本是个有理想、有道德的好公民啊!”
陆砚冰目光一顿,透着几分惊讶望过来。
“你再想,我发现了以后,我就立刻反省自己、约束自己、良心未泯、悬崖勒马……哎哟,我可太牛了,大好人一个。”说着,元曦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陆砚冰黑瞳震动。脑海中轰然如撞钟响。
“讨厌自己”这样的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好像格外轻快,并不是什么沉重可恶的事似的。
就像人会吃饭,人会睡觉,人也会讨厌自己。
元曦的长睫在灯笼朦胧的光下显得毛茸茸的,笑声轻盈而欢愉。
就像……他也会想要自私地占有太阳所有光亮。
“是啊。”陆砚冰望着她,眸光温润,“你很厉害。”
马车轻轻一晃,元曦忙伸手去接糕点碎屑,脸上笑意未散。她突然想起什么,仰面问陆砚冰:“对了,你刚才说‘有’,是什么呀?”
陆砚冰愣神。
是说他答的那句“你就没有讨厌自己的时候吗”?
“不愿意跟我分享?”元曦缓缓挑眉,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我都跟你分享了,你不愿意跟我分享?”
陆砚冰立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要他说,他又着实说不出口。
“那些事,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陆砚冰只好说,“满凤楼快到了,等……等回去,我再告诉你。”
满凤楼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楼高数层,热闹非凡。顶几层是专门用来给王公贵族、朝中官员设宴聚餐所用。庄峤就是包了最高一层。
递出请帖,做了身份登记。元曦和陆砚冰在小二的接引下,从专僻的楼梯上去。
顶楼上一片灯火通明,贡生们品茗奏乐,对弈作画,还有一处露天的露台可供观星揽月,吟诗作对。
陆砚冰视线迅速扫过一遍,锁定了叶银流的身影。他俯身低声道:“叶公子在那边。”
叶银流正在露台雅集上与人交谈。
但情形……好像不太对。
叶银流不知说了什么,对面的贡生脸色骤差,拍案骂厉色,二人争执起来。露台上众人听见动静,纷纷停下手中作诗的笔,神情各异。
元曦和陆砚冰对视一眼,迅速穿过人群,靠近露台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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