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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罗衣断难留解佩人

小说:

臣要善终

作者:

西飞陇山去

分类:

穿越架空

风采青走在路上。

过了两个驿站,可他一口水也没有讨。他知道凭走路是追不上马车的,可他还是在向前走。

他只是沿着烟尘飞去的方向,逼迫已经疲倦到了极限的双腿一次又一次迈开,空泛地往前行去。

看不见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还有路吗?

官道明明修的平整,他却看不见前路。

天空中飘起雾一样的细雨,扑在他脸上针扎似的疼。

以往他只在家中见过这样恼人的雨,北边是没有的。

可是现在忽然下起来了,就好像在呼唤他早早归去。

人间风波难久住……

还留在这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他想起屈子在江畔行吟,又想起阮嗣宗的穷途之哭,想起所有的文人的那些不容于世的举动。

于是他也仰天嚎啕大哭起来,转了向,朝来时的方向边哭边走。

式微!式微!

日头已西沉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徘徊!

他哭的动情,几乎忘了周身的一切。

为自己、为沈少傅、为这朝中潜伏的无休无止的乱流。

他来前如此,他来时又是如此,那他来做什么呢!

他越想越觉得悲哀,袖子沾透了泪水,变得沉重。

他路过道旁的新草野花,路过回巢的蚁群,路过被夕阳拉长影子的树;

一模一样的景致,没有新意,难道这世上的风景都只有如此?

——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风采青哭声一顿。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凝眸去看,果然见树上确确实实跳下来了一个人。

一身笋绿色衣服,肩上头上还沾着叶子。

身量很高,眉眼很俊,看人的神态与常人不同,好像眼睛里带刀带剑似的。

虽是后来的,他却不讲礼貌,见了小御史劈头盖脸便问:

“你是什么人?”

风采青却讲理,吸吸鼻涕道:

“在下监察御史风采青,在此送别沈参军。”

那人一抬下巴:

“你和他有旧?走这么远?”

风采青抹了一把脸:

“没有,沈参军不认得我。”

对面一声嘲讽似的笑:

“那怎么哭成这个没出息的惨样儿。”

风采青欲解释,又觉得这一程确实是自己矫情,闭了嘴。

想了想,又问:

“不知仁兄是……?也是来送沈参军么?”

他看这人衣着精致讲究,八成也是京城方向来的。

绿衣男子摘了摘身上的叶子,往地上扔:

“我的名字可不能告诉你……算了,叫我二十二吧。”

二十二,这可不像个名字。

干叶子粘在他手上,不爱掉,他又甩了甩。

手无缚鸡之力的前书生现御史一见这动作,就看出这好像是个练家子。

再观其言谈举止,又不像读书人,又不像显贵;

虽然穿着好衣裳,举手投足间却像是有些不适应似的。

二十二摆脱了叶子的麻烦,踩了两脚,跺了两下,伸手往风采青背后的方向一指。

“我来杀他。”

风采青如遭霹雳轰顶,竟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去抓他:

“不——你不能!”

“我凭什么不能?”

“大楚律法,杀人偿命!”

很明显风御史没想到更合适的理由,这个临时想出来的似乎也不足以约束这位目标明确的刺客。

二十二一声哼笑:

“有些事情,不在律法里头。”

“我是奉命令办事,自然没人管的了我。”

“有人杀了人,手一摊,说:‘非我也,兵也。’,听过没有?我最多算是那个‘兵’。”

“要追罪,也追不到我身上。”

风采青瞳孔猛颤:

“你——”

他听过些坊间传言,说有些大户人家会豢养暗卫,专做些脏事。

这些人被训练得武艺高强,身轻如燕,来去无踪,几乎跳出了人世间去。

二十二,二十二,以数字为名,更加可疑。

以风采青空读了十几年书的身板,恐怕拦不住这个人。

二十二盯着他这副表情,觉着好笑,观赏了半天才道:

“不过——我没打算动手。”

小风御史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又想起什么,惊道:

“那你……”

既是被养来做事的,领了任务不完成,会是什么下场?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二十二抻了个懒腰,又笑:

“‘韩琪杀庙’,听过吧?”

他居然真哼起小调,细听还有唱词。

“‘千岁刀头他要验红’……”

风采青更加慌张,刚松开的手不知该往哪放:

“你——你也不能死!”

二十二眉头一挑,背起手,凑近了偏着头看他:

“怎么迟疑了?”

“舍不得他死,到我这就舍得了?”

按理风采青该怼他一句“你我又无关系”,可是偏偏说不出口。

二十二见他哑巴了,又觉得有趣,伸手点点他胸口。

这动作吓得风采青一僵。

刺客盯着他:

“你记着。”

“等你像爱他一样爱我,再像爱我一样爱全天下的人;”

“到了那时候,这世道才能变成你想要的那样呢。”

风采青抿抿嘴,他脸上的泪痕干了,被风吹的很疼,他不敢再擦。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

绿衣的二十二抱臂:

“知道啊。”

“你这样的人,代代都有。”

“都会哭,都会闹;”

“可是真能成就什么样的事业,每个人都不同。”

“——你又能做成多少?”

你能与他们不同么?

二十二的眼睛在问他。

风采青仔细看去,觉得那瞳仁里面带着点绿色,又有些蓝,像山水里的青。

这个奉命来杀沈厌卿的刺客,也许有大楚以外的血统。

这不是他此时该注意的东西,可他又确实答不上来对方的问话。

他能做到多少……?

古往今来,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谁又敢说呢?

从垂髫小儿,到白首儒生;

读一辈子的书,写一辈子的字,都不过为了“忠君报国”四个字而已。

可是等到终于入了朝廷,穿上那身官服,他们又在做什么?

攻讦,朋党,排除异己……

如果早知迟早要变成那样的人,风采青情愿到死也不离开半步自己读书的竹林。

刺客轻易看透了他的想法:

“别太担心了,你未必会变成那样。”

“哪样?”

风采青反问。

他明知不该把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引为知己,更何况此人还要刺杀自己敬慕之人。

他的心却的确颤动了。

“把帝师赶走的那群人那样。”

那双翠青色的眼睛回答他。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总不能要求世上的人都做圣人。”

“可是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不同的。”

“任你如何去训,如何去染,也不能动摇一点儿他的本性。”

“——就是如此。”

风采青沉默良久,朝他长长一揖:

“采青受教了,谢过义士。”

二十二摆摆手。

“但,帝师已经走远,你……”

二十二见他仍在纠结自己那条命的事,不由得开怀笑出了声:

“我也不想死啊!”

“……所以,我要回去了。”

风采青不敢吱声,眼睛眨了眨,用眼神问道:

就这样?

二十二点头:

“就这样。”

“这世上有规矩,自然也有变通。”

“你还是多想想吧。”

“多想想,就好了。别寻死去了。”

风采青想说“我没有要死”,可是一想到自己方才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想活。

他又扫了一眼二十二衣上的翠竹,闷声道:

“保重。”

萍水相逢,此生不知还会不会见第二面了。

二十二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

“你带了身份令牌没有?七品,可以去驿站借马了吧?”

风采青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以,我只是不想骑马。”

“我想,借我。”

方才还在和他讲人生大道理的萍水相逢的知己,此时无比自然地朝他伸出手。

……

风采青没有说令牌要如何还。

二十二也没有问他,似乎有的是门路找到他府上。

所幸——也不知算不算幸,风采青走回去后一直病着,也不能去台中,身份牌子倒是用不上了。

他只能窝在家里,额上搭着湿毛巾,躺着,嘴里泛苦。

有远房的兄弟来照料他,他怕咳嗽把人吵醒,让人去偏房小屋睡了。

二更的天漆黑漆黑,窗缝往里渗着凉气。

他家底不薄,但在京城也难有个事事顺心的住处。

高烧烧的他头疼,眼睛也疼。耳朵眼儿里津津的,像是要通了似的。

床头搁着药碗,剩一个底。虽说这天气还没有蚊虫,可是即便有,也一定不愿意落在里头。

夜怎么这么长呢。

他想咳,也没有力气了。

真是好笑。本来刚振奋了一点,说不定就要这么死了……

不知道远房的兄长能不能热心帮他把尸首运回去。若是不能就烧成灰,捧在罐里,年节跟着年货一趟车回去好了。

他胡思乱想着,忽听梁上一声轻响。

有人。

那声音不像是不小心碰来的,倒像是故意敲给他听。

他一睁开眼,一道身影就落到他床边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一次穿的倒是传统的夜行衣了。

蒙着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和西域来的狸奴一个颜色。

夜行衣紧身,显出了身材形状,果然看着就是会武的样子。

这时辰出来,兴许又是要做什么事去,路过他这……?

风采青没动,转了下眼睛,和那人视线对上。

“嗓子哑了?可怜见儿的。”

二十二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扔到他床头。

听声音,一样是他的令牌,另一样则是个实心的纸包。

泛着股药味。

这些天来,他鼻子都坏了,只闻得出药味。

风采青咽了几下,艰难出声:

“……我会死吗?”

二十二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好笑的话,耸了一下肩:

“不会吧,老天爷一般不让你这种人简简单单死掉。”

这种人?哪种人?

风御史再度努力,嗓子却像是被火炭噎住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说出一个字。

二十二看着他和自己较劲的样子,面罩下面似乎又在笑:

“不过,你这可是心病。”

“让你别多想,你偏要多想。”

“这下难好啦——”

他抛下这句话,竟一刻也没再停留,推开门大大方方出去了。

月光越过他肩头,投进逼仄小室,照得一片大亮。

风采青又醒了会,就在那包新药的药香中沉沉睡去了。

……

再见面竟是两三年后。

风采青记不得是哪一天了,他的记忆全乱了。

只记得血、血、擦不净,抹不去的血。

暴雨的夜里,二十二撞开他的窗,泼进来满榻的水。

身形摇摇晃晃撞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再不复往日的轻盈。

风采青慌乱去扶,只摸到他衣服毁了大半,肌肤冷得像是死人。

“……别点灯。关窗。”

暗卫的声音艰涩而哑,喉咙似乎也受了伤。御史不得不凑到他唇边去,才能勉强辨识出一二个字。

风采青撒开手,匆匆合上了窗。

扣锁刚才被撞坏了,他只能找了东西勉强硌上,雨从缝隙往里渗。

他一转回去,二十二立刻牢牢抓住他的手,五指收紧得铁爪一般:

“我说,你写。”

“‘吏部左侍郎到谦,暗通边虏,卖官鬻位,买卖幼童,诬构良善!……咳咳、奉德一十八年,为郎中时,京察舞弊……唔!”

他倚住御史的肩,猛咳了几下。

幽微光线中,风采青在咳出的那摊血中看见了些内脏碎片,瞳孔猛缩。

“到书房去、我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点灯,也不敢将靠在他身上的人拽起来。

不过一段时间不见而已,再见时为什么变成了这幅狼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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