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自进入殿中后,崔捷音便始终保持着低垂的姿态。
天家礼制在那里,即使是殿试,也不可直视龙颜。
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少年得志的贡士老爷,本就身怀秘密,凡事更应把握分寸,不可越礼。
直到头顶传来一道温和却带有权威的女声,她才缓缓抬起头,虽然敛着眸,但仍可以大致捕捉到殿上两人的模样。
殿中金碧辉煌,皇帝正居于大殿最中央,沉稳内敛,散发着一种无需言语的威压。而在他身侧,一位身着华贵朝服的女子,气度雍容淡然,也静静注视着她。
这位……崔捷音的心头微微一动。
虽未曾与长公主有过任何交集,但想来眼前这位举止从容、神色深不可测的女子也不会是旁的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平官长公主。
只是没想到,长公主殿下居然真的来到了殿试座上,她垂眸,默默思索着其中深意。
即使皇帝威权强盛,平官长公主周身的气场却丝毫不逊色于他。
她虽唇角含笑,崔捷音却敏锐地察觉到,那笑意背后有着一道深藏的锐利审视。
想来,这些上位者的真实心情并不会那么轻易就流露在脸上的。
“崔明安。”
一旁的皇帝垂眸看向她,沉沉开口道。
“昔有季昭变法,开魏国盛世;但最终却以败亡收场,法废人诛。若你为季昭,此败能否避得?”
听到考题,崔捷音抿了抿唇。
季昭,是诞生于大燕两百年前的一位政治家、军事家和改革家。
他幼时就在家乡作为天才神童而声名鹊起,长大后热衷于刑名法术之学,并小有成就。
后来,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季昭入朝辅佐魏王推行变法。
废旧立新,以罚促进;在改革初期,变法的效果十分显著。
改革的星火以燎原之势迅速燃烧,开疆拓土,大力生产;魏国一下军力大增,很快便成为了中部势力最雄厚的国家之一。
然而,用严刑峻法来倒逼民众提起变革积极性只能够是一时的,过于严苛琐碎的法令,愈加激化了守旧贵族乃至民众的不满。
待魏王驾崩之后,季昭失去了自己忠诚的支持者,等到他转头一看,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是空无一人。
贵族们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随便寻了个由头便把他关在狱中,没折磨几天便处死了。
或许季昭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线,魏国很快废除了原本的法令。各种改革家轮番登场,整个国家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后又陷入政权更替的内乱当中,百姓们过得水深火热。
原本距离成为一代霸主只有一步之遥的魏国,很快便颓败下来,沦为被周围四国瓜分的凄凉下场。
皇上以季昭来举例,或许是在暗示什么。
“陛下,魏国季昭虽然推行改革立法,但终究没能成就一番霸业。”
季昭的人生经历实在跌宕,崔捷音从前读书的时候就对此人印象深刻,所以只是略一沉思便开口回答道。
“许多人都认为原因在于富有远见卓识的魏王之死,魏王崩逝后,季昭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所以后期的改革都推行不下去。”
崔捷音向前一拱手,不疾不须道,“但考生认为,若想要在保全基业的前提之下,实现整个国家的稳步向前,不仅仅依托在一两个人的身上。”
“变法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微微一笑。
平官长公主的眼眸明显比之前亮了些许,但她依然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没有开口。
“考生认为,立法后的稳定制度才是重中之重。”崔捷音继续解释自己的观点,“这并非能够一蹴而就,而是久久为功。若我乃季昭,此时应先疏贵族之势,辅以商养民。”
她话锋一转,语气微微加重,“否则,法虽严明,却极易激起众人反抗。若循序渐进,不急于一时;辅以恩威并施,或可延续国运,避免最终之败。”
“毕竟圣人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稳制方能致远。”崔捷音微微颔首,十分恭敬的模样。
听罢她的回答,皇帝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不置可否。
“崔明安,你家中有几口人,在何处生活,做些什么营生?”皇帝冷不丁地又开始问起来她的家庭情况,话题转变速度之快,让崔捷音面上有些讶异。
这就是殿试的流程吗,似乎问什么全凭皇帝的心情啊!
“回陛下,考生父亲早逝,家中现只有母亲和妹妹,都在江南吴郡生活。”她顿了顿,“外祖丁家,在吴郡专做茶叶生意,所以家中也仰仗着外祖家,开了个小茶行。”
“你父亲崔家怎么不提?”听到她只说了母家,皇帝又问道。
“……”
她沉默几秒后,才开口道,“家父原是博陵崔氏一族子弟,因……执意求娶母亲,所以和家族断绝了关系。”
“博陵崔氏,”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朝中有位崔孔阳,便是博陵崔氏出身。”
崔捷音的眼神并不躲闪,坦然道,“这位崔大人,正是家父的亲生兄长。”
“亲兄弟也断绝了关系?”长公主忽然开口道,“就因为求娶你母亲?”
崔捷音没想到长公主殿下也会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抓住不放,难道真的在这大殿上选起女婿来了?
“崔大人一向不喜商贾。”更何况是要和商贾家结亲,搞不好后代们都要沾上铜臭味。
“崔卿的确清高。”皇帝像是随口一说。
皇帝的态度令人揣摩不透,崔捷音便没有接话,此时沉默便是最好的反应。
“说起来,”皇帝又道,“朕记得你的策论,似乎你对发展商业很有一番见解。”
听到他这么说,崔捷音倒是又忐忑起来,自己的卷子虽然有涉及商论,但实在算不得高妙,何以给皇帝留下印象呢?
“考生虽出自商贾之家,但陛下仁德广布,开恩准许士子不论出身,一同参与科考。”谦逊应该是不会错的,她恭敬地拱手说道,“作答时,难免因家学所长带有些商道思维,但这些不过是考生的浅见。能得陛下垂青,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有时候,过度的谦虚,也是一种骄傲。”坐在旁边的平官长公主忽然轻笑。
崔捷音本就紧张,听这意味不明的一笑,更是为自己的表现捏了一把汗。
走出宸枢殿时,她的心里倒是舒展许多。
自我感觉今日的表现实在算不得上佳,且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心中早有所属之选,否则不至于选一些无关紧要的问。
尤其是临近尾声时,平官长公主所说的那句话。
崔捷音缓缓捏紧自己的衣角。
罢了,也不一定要多出众的成绩,只要不落榜就行。
而她不知道的是——
几日前,泗州城内,崔氏茶行中来了几个面生的客人。
“贵客们,请问要买什么茶?”流华主动上前,热情地问询道。
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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