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
午后风雪渐小,袁兰时独自撑伞往书房去。
数位身披甲胄的郎官自书房的长廊来,见到他或点头或行礼,不论看没看见他的回应,一概目不斜视地继续走自己的路。袁兰时白衣居闲,侧身避礼,眼神挡在伞下,却没有错过这些郎官的面孔。
何止郎官,即便南军北军的将领都有。
安逸侯府空旷清寂,袁兰时再没遇见第二个仆从郎官,走时只能数着栏杆聊慰寂寞。书房的长廊在前,他先是看见了一名与轮值时辰对不上的守卫,随后,心绪立刻被长廊所包围的庭院中的人给吸引。
他的妻子静静站在风雪下,雪落满肩也恍若不觉,仿佛一只归巢的倦鹰,借着风雪的冷意在放肆呼吸。
袁兰时想起不久前长嫂办的初雪家宴,不吝啬用千金炭火熏花做酒,满席如春,锦绣花丛后引了一湾温泉,长辈亲朋无不夸赞。伏序陪自己回府,却只坐了两刻钟,便借口公务在身,匆匆离去。
他的耳朵被冷雪冻得生疼,站在廊前失神。
伏序在袁兰时拐来长廊时就看见人了。
等袁兰时慢慢走近,她又等了一会儿,袁兰时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开口。伏序不自觉皱了皱眉,侧过半个身体:“郎君有什么事?”问完,她解下腰间的弯刀,就着薄薄的雪拎起披风的一角擦拭起来。
守卫佩刀廊前,袁兰时望着自己与长廊一步之隔的石阶,没有逾矩,撑伞站在原地:“君侯可否允我去袁府一趟?”
弯刀上宝石的光泽闪烁进他眼底,血红透亮,与此刻烧人眼的雪色一齐,把他眸中的晦暗架了起来。他转了转手上的青玉指环,突然又在伏序开口前道:“叔父传信,从前的门生来访。君侯愿与我成婚,救我河东袁氏于水火,这些门生亦大多免于获罪,敬仰君侯,君侯是否同我一起回府?”
伏序专注地看着弯刀,一个眼风也没多给。
她轻飘飘道:“这样,郎君自便就是,我自有安排。”
袁兰时摸着青玉指环上的云纹,反转一圈,应“是”过后,见伏序没有抬头的意思,就打算告退。刚转过身,他攥紧了伞,脚步没抬,就回头歉意开口:“我兴许要晚归,君侯可否予我今日的门符?”他握伞指骨几乎发白,眸光灼然,说不清期盼。
然而,伏序还是那种轻飘飘的语气:“何必这样麻烦?我遣人去接郎君。”
袁兰时胸中的气陡然摔成一团,勉强一笑:“是,君侯事务繁忙,不必为我奔忙。”
他又转身,三步之后,还是回头,嘱咐道:“君侯还是要保重身体,别在雪中站太久。”
伏序没有回应。
袁兰时望着她,冷风冷雪呛进胸中,强压着喉咙的痒意,数步之后再次回头,见伏序还在庭院里端详着那把天子赏赐的珍宝,终于没有犹豫地离开了。影廊之后,将袁兰时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赦铃从暗处走出来,细长的眼皮挑着,深深的心机流淌过,最后归于不屑。
他几步穿过长廊,走到伏序身边,低声禀报:“君侯,青雀已经见过了尤校尉。”
赦铃/口中的“尤校尉”,正是已病休月余的城门校尉尤庭春。
伏序点头:“鹊鸟把这位尤校尉的底都抄干净了吗?”她身上的披风并不算厚,擦刀时雪水一透,已然晕开了一片深色,于是干脆解下披风。
赦铃先是长长一笑:“清正廉洁,无底可抄。”
尤庭春出身将门,祖辈世代功勋。先帝时,其父被提拔为执金吾,后因擅自杀了无通行令夜行的赵氏子弟,先帝怜惜赵皇后悲痛,将其黜落朔方,最后因病死于途中。未几年,尤庭春的母亲便再嫁。他是尤公独子,被留在了尤家,由叔父带大。尤氏家风严谨,子侄无有恶行。
赦铃接下伏序递来的披风:“不过,尤校尉有位外兄弟任军市令,去岁购粮草棉衣时以次充好,恰好被尤校尉手下的人发现,他架不住老母哭求,自己垫上了银钱重新采购。人证与账簿俱在,只待君侯吩咐。”
风雪不见停,伏序将弯刀贴着手臂收紧袖中,眼睛看着远在南宫的却非殿飞檐:“青雀怎么说的?”
赦铃双唇一弯:“她说,数年不曾再会尤校尉。当年尤校尉意气风发、鲁直向前,如今沉如江水,别有韵味,比年少时还要动人。”去赴约时好像要见宿敌,一去一回,尤庭春鬓边的花都多出三株了。
伏序一吐气。
赦铃上完眼药继续道:“她还说,这样的郎君往后只能看不能动,甚是可惜,要我向君侯告假,今夜去城西的郎君那儿快活抚慰一番。”
伏序单手扣住袖中的弯刀刀柄,揉了揉自己胀痛的额角:“好,我知道了。三日内,让这位尤校尉来见我。至于青雀——和少内说,这个月多给她支些钱帛,别城东城西地给我招惹人上门讨债。”
赦铃轻松一笑:“是。”
他正欲告退,一名独臂老仆突然疾步出现在影廊之上求见。
伏序双肩立起,她一点头,赦铃便让守卫放行。
独臂老仆气喘吁吁,行完礼,不等伏序叫起,急忙道:“宫中鹊鸟来信,府中往宫里传信的‘暗巷’和通行的‘老路’被查了。”
伏序的拇指抵在弯刀刀柄上:“说清楚。”
“是全面盘查,卫尉自称奉陛下的令,整肃宫禁。得到消息的鹊鸟先传信出来,恐往后无法传信,是否被查获还不得而知。”
伏序沉吟片刻:“除了我们的鹊鸟,赵家埋在宫里的暗桩是否也被查了?”
独臂老仆一怔,胸膛的呼吸不再沸腾:“这……是,连王家都有人报信、只卫尉的人没有动。”
赦铃皱眉犹豫,“只怕其中有诈,君侯今夜是否请见入宫?属下是否跟随?”
“不必,你就从‘老路’入宫见陛下。”
伏序眉头一松:“王曹今日入宫了?”
“是,至今没出。”
“你与我同时行动,见机行事。”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赦铃心领神会。
伏序安排完事宜,就让赦铃退下。她又在庭院中站至申时,始终面向洛阳中最巍峨的宫殿所在。臂侧弯刀通人情,稳稳地从肌肤熨至她心间。申时二刻,侯府中有铃响了一声,伏序便入书房更衣。
出府后,她乘的车架一路至南宫平城门,照例出示光禄勋印信,不出意外又被拦了下来。
伏序眼睑一压,看得卫士不敢抬头。
平城门下威严开阔,大司马的车架横在城门之前,驭马的仆从见她如见无物,反而扯着马鬃使马甩尾。即将闭宫,换防的卫士来来去去,公车司马更是领着一队人,端上出入簿,硬着头皮在此处绕来绕去的问话。
伏序一一忍过,直至公车司马无话可问。
风雪随着天色又骤大,公车司马两鬓硬生生问出止不住的汗。
他端着出入簿不敢落笔,只好将视线投向南屯司马,一言不敢再发。南屯司马面对伏序的目光也顺势低头:“君侯恕罪,卫尉岑公有令,凡入宫者,除了印信,如今还需尚书台当日批下的牒文。”
伏序逼近他一步,紧紧盯着他:“本官入宫巡察郎署,乃职责所在,何需尚书台允准?岑公又如何?他敢逾天子行事!”
南屯司马手上的长戟敲在甲胄上轻抖了一声,退后一步,头仍不抬:“下官听命办事,君侯若没有牒文,下官这就着人去请岑公示下。”
伏序的目光一错不错,再次逼近一步。
她身后白茫的落雪随她动作扑面压来,南屯司马余光瞥见,喉咙一阵窒息发紧,只好又退一步,他身后的公车司马与卫士无法,对着即将贴到脸上的上官,齐齐低头跟着退了一步。伏序环视这些人,话却对着南屯司马说:“你听命卫尉,本官听命天子,不若请天子与岑公一同示下,看看究竟是天子的话有份量,还是岑公的话有份量?”
一片哗啦啦的甲胄声落下。南屯司马连长戟都置于地,连称不敢。站在最后的卫士不明所以,纷纷跪下后面面相觑。城门前银鳞在光暗一线下凌乱地闪动,大司马车架的马儿焦躁地啼了两声挣脱马夫的钳制后退几步,马夫四处张望,被一扫而过的伏序腰间的弯刀晃了眼。
这瞬间,他莫名冷汗浸了满背,下了车佝偻着腰躲在马后。
公车司马跪伏于地,盯着面前的出入簿快要晕厥。伏序弯刀下温和的弧度逼视而来,像是一束利落的刀锋,好像几个月前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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