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华》
明嘉二十五年,春。
春寒料峭,冰雪未融。华京却是繁华如旧,一片欣欣向荣的盛景。
“客官,您的汤饼。”
段恒裹紧短袄,搓热冻得僵硬的十指,热乎乎的汤饼下肚,骤然驱散了压抑了整日的寒气和怨气。
转而又想到吃完饭还要回国子监处理公案,落筷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近些天陈府的小公子染了风寒,陈元邑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不然朝廷下发的旨意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司业挑头。
在陈元邑身边侍候多年,在朝中,除了长公主和陈家,便数段恒最得他信任。
自另一位陈大人因上书被贬后,陈元邑更是宛如惊弓之鸟,处处提防,事事谨慎,生怕落了表弟的后尘。
只可惜,得罪周惕守,岂是断臂便可得生的。
段恒叹气,刚挑起一块饼,对面忽然冒出一只白里透红的手指。
“这位公子,可否拼个桌?”
似经一路风寒,她身上裹挟着瘆人的冷意。
尚且寒冷的天,对面人的衣衫肉眼可见的单薄,唯有身前打满补丁的包袱稍显厚重,却依旧不足以御寒。
饶是过了许久,搭在桌案上的指尖仍是止不住轻颤。
她什么也没点,似乎只是坐坐,偏偏那双深不见半分烛光的眼睛却黏在他尚未食用完的汤饼里,流露出几分渴望。
段恒愣了愣,抬手招呼店小二,“一份热汤面。”
小娘子回过神,慌忙摆手:“多谢公子,我……我只是……”
段恒挥手让店小二传菜,转而对她笑笑,“我听小娘子口音并非华京人士,小娘子可是来投靠家人的?”
小娘子闷闷应了声,道:“您可是国子司业段恒段大人?”
国子监广纳百川,求学学子自各地远道而来,有坐马车的,有穿着破草鞋徒步走来的,有凭着优异成绩考进来的,也有靠着关系被人塞进国子监的。
无论何种姿态,何时何地,大多都是段恒出面接待。
对此,段恒早已见怪不怪。
“正是在下。”段恒说。
小娘子点点头,解下不离身的包袱,从几件随身衣物中翻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郑重其事地交给他。
大抵又是恩师引荐罢。
段恒悻悻地想。
无意触过的指尖冰凉,信件却捂得灼手,平整得没有一丝褶子。
未拆信件,封面的一列“行明亲启”骤然堵住了千言万语。
这字迹段恒再熟悉不过。
段恒死死攥着信件,手却不听使唤,好半晌,才哆嗦着拆开了信封。
再次看向对面小娘子时,恐惧、后怕、担忧……以及一瞬的欣喜,统统被后知后觉的怀疑压在胸口。
段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娘子秀气的脸泡在氤氲雾气中,段恒一时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犹记得,她只说了一句话:
“想翻案吗?”
“段大人。”
段恒从梦中惊醒,身侧,谢逢华讪讪收手,关切道:“段大人,多注意休息。”
段恒按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信手撩开车帘。
日光半坠不坠,懒散挂在天际,明府的灯笼高高挂起,门前富贵骄人的公子瞬间夺去了行人全部的目光。
段恒撂下帘子,道:“谢娘子,你这般做事,就不怕得罪周世子?”
搭在车帘上的手指微屈,沉吟许久,车厢内再次响起谢逢华清冷的声音:“迟早有这一天,他早晚都是要恨我的。倒不如趁着感情未深,早些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感情未深?”段恒只手撑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人姿态,“我瞧未必。”
谢逢华张了张口,却已是不愿再多言。
掀开帘子,俯身下车,才向车内的段恒道了辛苦,转身就见周其卿朝她走来。
周其卿风尘仆仆,脸颊溢了些汗珠,靠近时,夹杂着滚滚火气,灼得谢逢华心跳过速,下意识后退躲避。
可她还能躲去哪里。
周其卿绷着脸,视线在她和马车之间游荡,“来都来了,陈大人不与学生见个面吗?”
说着话时,周其卿手握剑柄,指尖因用力捏得渗白。
段恒是个人精,觉察到气氛不对,硬是憋着一句话不说。
早知会遇见周其卿,段恒就用自己的马车送谢逢华回来了。
马车里的段恒悔不当初,马车外,谢逢华迈前一步,拦在周其卿面前,“有什么冲我来。”
“我今日本就是来找你的。”周其卿冷冷睨了眼无动于衷的车厢,探手擒住谢逢华的手腕,转身朝着周家马车走去。
马夫正感叹于周世子的粗暴,便听身后传来段恒害怕但惜命的声音:“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
谢逢华被周其卿拦腰架上马车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庆幸,庆幸自己听了段恒的话,将那封绝交书撕毁了。
力量悬殊,除却头脑,谢逢华毫无胜算。
何况周其卿精于骑射,与他硬碰硬,谢逢华出了吃苦头落不得半分好处。
车厢空间绰绰有余,谢逢华寻遍车厢,却找不到半分容身之地。
周其卿如一堵高墙,步步紧逼,谢逢华不断向后躲避,直到后脊抵住坚硬的车壁,下意识抬头,周其卿离她不过半臂距离。
“我母亲与你说了什么?”
周其卿双臂撑于她身侧,宛若瞄准猎物的箭矢,锋芒抹寒,一触即发。
谢逢华努力忽略令人窒息的气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日长公主的话语,心底由此生出了些底气。
“长公主与民女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这似乎与世子无关。”
“谢逢华!”
不知为何,今日的周其卿尤其暴躁,宛若力竭之人濒死前质问上苍不公的绝望,“谢逢华,你究竟想要什么?金钱,地位?他们能给的,我也可以尽数赠与你。”
掌心传来细密的疼痛,牵扯着慌乱的心跳,反而使她慢慢镇静下来。
“不需要。”谢逢华冷冷看着他,“我总要的,我自会想法设法得到,无需世子割舍。”
一句话,像是点了定身穴,周其卿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谢逢华深吸一口气,道:“世子殿下,您还没瞧出些异样吗?自始至终,我都是在利用您啊。”
谢逢华满腹经纶,又有一手好绣技,进绣纺、做教书夫子……哪个不必抄书来钱快。
何苦抄书抄的手酸腕疼,到头来赚不了几个字,还要被学子们以各种借口克扣薪酬。
当初第一次见面,周其卿问她认不认识“周世子”,谢逢华当即便否认了。
可现在想想,纵使不常出门,长时间接触太学学子,以周其卿的闻名程度,她也该听过些关于“周世子”的风声,又何谈“不知”?
周其卿掰正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所以,第一次见面,你就知晓我是谁?”
谢逢华避无可避,索性也破罐子破摔:“是,我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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